来人正是沉寂了许久的何玉娘。
沈嘉懿已经有些日子没见过她了，今日乍一眼，着实吃了一惊。
何玉娘原本就消瘦，如今更是成了皮包骨般的模样，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她吹跑。
她身着一袭素衣，头上草草插了几个钗子，再没有了打扮的心思。
她脸上满是木色，眼窝都更深了些许，哭痕在她的脸上留下了重迹，几天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沈嘉懿心中十分理解何玉娘，甚至能与她感同身受：前世自己得知以后都无法有孕时，也是同样的痛心。
理解归理解，沈嘉懿却没有半分觉得何玉娘可怜，只是默默放下了手中的刺绣，淡淡看向何玉娘。
温婉心与温秀莲都察觉到了她的动作，不由得也朝目光所看处望去，结果便猝不及防的与何玉娘那双毫无生机的眼神对视上，被吓了一跳。
温秀莲很快就反应过来，怯生生看了沈嘉懿一眼，却没有开口。
温婉心ʝʂɠ则是不同，她皱着眉，扔下手中帕子就站了起来。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何姨娘呀。怎么不在房中养身子，又来到这花园里来了，就不怕再一个脚滑，跌进池子里？”
何玉娘原本是调整好了心情，这才敢出门散散心的。可饶是她再怎么想要冷静，听到这一番明显带着冷嘲热讽之意的话语，还是忍不住怒火翻腾。
她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又深呼了几口气，这才走进了亭子。
“善言善语结人心，妹妹不知积些口德。说不准日后会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你敢咒我？”
温婉心立刻怒目而视，随手拿起桌上的绣篮朝何玉娘扔去。
“我再怎么样，也不会混得你这副落败模样。正经官家女婚前苟合，当了妾室。呸，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两人从前关系要好，可如今闹掰后戳起对方痛处来却是毫不手软。
何玉娘任凭绣篮砸到她身上。
从前听过太多说她“下贱”，说她“不要脸”的话了，听得她耳朵都要长出茧子来，如今倒像是免疫了一般，不痛不痒了。
何玉娘没再理会温婉心，转头将目光投向了沈嘉懿。
沈嘉懿原本正乐得看两人吵架，如今与何玉娘对视也是丝毫不怵，挑眉看了她一眼。
何玉娘见沈嘉懿得意的模样，突然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沈嘉懿，你在得意些什么？这几日我身子不好，夫君日日都在闻香阁陪我，一夜不曾缺席。就算我日后不能再有孕，也比你要得宠。你空有能生育的肚子，却没有夫君的喜爱，那便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空欢喜罢了。”
“呵，可怜，真是可怜。亏你还是夫君明媒正娶回来的呢，无夫妻之实，到现在还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主母。”
何玉娘越说越兴奋起来，她的表情逐渐扭曲，眼中还带了几分疯狂。
沈嘉懿不知她是真的如此认为，还是病的坏了脑子，神志不清了。
如果她是想借此让自己伤心，那更是大错特错。蠢不可耐。
“何姨娘笑的可真开心，我都有些可怜你了。”
沈嘉懿半真半假说道。
“该说你天真好，还是蠢好呢。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一辈子抓住夫君的心，靠你那张脸吗？”
“当然不是。是靠我与夫君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情分。”
何玉娘说的很是坚决。
“你用美貌来衡量我们之间的感情，是侮辱，是过于肤浅的浅薄认知。”
何玉娘说着，便高傲扬起了脖颈。
她与温恒行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是她最喜炫耀的，也是旁人都不会有的。
她坚信沈嘉懿会羡慕这份独一无二的感情。
毕竟深闺怨妇，怎么能体味到爱情的滋味呢。
何玉娘得意着，却听到沈嘉懿漠然说道。
“你能确保夫君为了你一辈子不纳妾？别忘了，温家是需要传宗接代的。”
此话如同当头一棒，直接敲在了何玉娘脑门上。
她从前便有意回避此事，不能有孕后更是不愿多想。
如今被沈嘉懿点明，她心中才再度紧缩起来。
她不想让温恒行有别的女人，更不想让他与别的女人生下孩子。
何玉娘一脸苦色，抿着唇不做声。一旁的温婉心却是被她这模样气的跳了脚，提声尖叫起来。
“何玉娘，你难不成想让我哥哥绝后？”
这话又让何玉娘的脸色变了变，她死死咬住唇，唇瓣都被她咬的没了血色。
她在逃避这个话题。在她心中，甚至有一丝的期许。
这一丝期许接着就被眼前人的动作打断。
温婉心拍案而起，连桌上的东西都没有拿起，猛的一推何玉娘便往亭外走。
“你等着吧，我现在就与母亲说你的小心思。改日就让哥哥纳几个良妾。看你到时候再怎么嚣张。”
何玉娘猛的转身，连忙拉住了温婉心的胳膊。
“不，你不能。”
胳膊在下一秒就被甩开，何玉娘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台阶上。
“我从来没什么不能的。”
温婉心落下这一句话便离开。
温秀莲看带自己来的姐姐离开了，又发觉如今情景不妙，便也想起身告辞。
沈嘉懿淡淡点头，“时候不早了，秀莲妹妹早些回去歇息吧。”
何玉娘回过神来，又要抓住沈嘉懿质问。
霜降拦在前面没让她近身，她便一脸不忿的质问道。
“你就不怕进来个狐媚子？到时候你更没了与夫君相处的机会。”
沈嘉懿假意思考了一番，不错，上辈子的确是进来了个狐媚子。
不过那又如何。
沈嘉懿扬起个笑来。
“养一个狐媚子是养，养两个狐媚子也是养。不过是个玩意罢了，养上十个八个的又有何妨。反正碍不到我这个主母的眼。”
“你！”
何玉娘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霜降推开她，让沈嘉懿出了亭子。
走在回院的路上，温秀莲一直用欲言又止的眼神偷摸看着沈嘉懿。
沈嘉懿自是察觉了这目光，可却没有点破，想等她先耐不住性子。
果然，在分岔路口前，温秀莲怯生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