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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何况那是宋敏华,她牢牢地捆住了季沛的丈夫,叶犹言的生父十几年,被说上两句对她来说也不痛不痒,数年前那场战役,赢的人到底是她。
  “刚刚你爸昏过去之前一直喊你名字,他神志不清,脸色又差得可怕,问医生到底怎么样他们也讲不清楚,我担心他要不行了,才一大早打你电话。”
  叶犹言没说话,宋敏华也渐渐地流干了眼泪,她是年纪大了,刚刚才关心则乱。其实上了年纪的人也和小孩一样,想找个人依靠。
  叶敬突然倒下,她的小孩又那样小,宋敏华心神动乱,思前想后竟然只想到叶犹言,而现在看见叶犹言,不管怎样,她的心总归有几分安定了。
  而看着叶犹言,越看就越想起脑海深处那个小小的稚嫩的才到她腰那么高的女孩,再思及自己这些年,心里难免会觉得愧疚。
  她长吁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对叶犹言说:“你爸他其实一直念着你呢...你就是倔脾气...像你那个妈......“
  叶犹言想不到宋敏华还敢在她的面前提季沛,她的心一瞬间近乎气得颤抖。
  她猛地甩开宋敏华带着安抚意味亲昵地揽在她小臂上的手,她的手指在口袋里攥成拳,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她用力地闭眼又睁开,黑色长长的睫毛如同羽扇,掩盖她眼中的动荡情绪。
  但她到底是不会说重话的人,翻滚的脾气在身体里熨帖,很多恶毒的话语闪过,还是说不出来,叶犹言泄气,心里很委屈。
  只好在她能忍,心里再委屈,面上也不显。
  宋敏华自觉失言,她搭讪地收回手,一时不再开口。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两相静默,叶犹言终于说。
  她话里的鼻音很重,话音甫落,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宋敏华失神一瞬,似乎是没想到叶犹言竟然就要离开。
  再者她心里其实有隐匿心思——叶敬曾经和她提过,他留了一大笔钱给叶犹言和季沛...那时她不愁吃穿,因为心上的愧疚也不甚在意,但现在...
  叶敬突然的倒下给了她很大冲击,她着急地想给自己未来的生活找倚靠...
  宋敏华来不及多想,旋即走上前匆匆地拦叶犹言,一着急又逼出她的方言腔调:“你不等你爸醒来去看看他吗?”
  迎面却是叶犹言冷冷的又似乎逐渐远去声音:“我想他有你们就够了。”
  话落叶犹言便转身离开,她走到走廊上,“叮”地按响电梯。
  她的一抹身影孤孤单单,在宋敏华眼眶里静静地伫立着。
  宋敏华脚步踌躇,最终还是站在原地,她垂眸想了想,又忽然朝叶犹言背影开口,那声音不大不小,似乎自语,又似乎特意想让叶犹言听见:“我这辈子只欠你妈和你......”
  叶犹言头也不回地走进电梯,但宋敏华的话却字句分明地落在她耳畔。
  电梯门徐徐合上时,叶犹言眼角瑟缩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但只一颗泪珠,顺着她光洁的侧颊流下。
  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叶犹言用力地将手背靠到脸上,几乎是发狠般地抹掉脸上的泪痕。
  宋敏华几句轻飘飘的话而已,就能轻松将她情绪击溃。
  叶犹言痛恨这样懦弱的自己。
  可偏偏眼泪越擦越多,委屈越忍,心里的那股酸劲儿就越鲜明。
  好在这是在医院里,人世无常,情绪崩溃的人屡见不鲜。
  同情怜惜,各样的情绪如同走马灯,不过几分几秒就能消失不见,每个人最终都有自己脚下的路要走。
  叶犹言坐在大厅边角的挂号椅上。
  来都来了,她打算整理好情绪后就去看看季沛,顺便替她去一楼药房拿好主治医生开的注射药。
  大厅门口的门突然打开,一叠人群纷纷拥拥地跑进来,一圈白色大褂围着移动的手术推车,跟在后面的一个女人形容憔悴,一个护士忽而从旁边过来拦住她:“家属过来签个字。”
  女人尖细的声音,护士低声的回应就在不远处,断断续续地溜进叶犹言耳朵里。
  “要动大手术.....心脏接桥....”” 您放心...我们会....“
  “手术要多少钱呢?”
  “....二十万...”
  女人的目光滞住,呆呆地看向身前的某一处。
  也许彻底绝望是静止的,没有眼泪,没有挣扎,只是虚妄茫然和空洞。
  医院,其实是一个令人痛苦的地方。
  叶犹言不忍再听,她起身离开拥挤的急诊楼大厅,照着头顶标识打的路向朝右边的通道走向药房。
  因为时间尚早,药房只开了一个窗口。
  药房很大,从一排的玻璃窗口看去,可以看见药房里头点着通亮的白灯,各色的药品整齐列放在架子上。
  在仅开的其中一个玻璃窗口前,站着一个人。
  他身穿深蓝色的羽绒大衣,也许因为冷,衣服领口的帽子被他戴上了,他左手提着一个装满药的小袋子,右手拿着医保卡刷窗口前的识别机付药钱。
  叶犹言见有人排队,就索性放缓脚步慢慢地走过来窗口。
  她起初并没有多注意眼前这抹高大的人影,只是看见他手上提着的袋子里,抵着那层塑料膜的一盒药上映着的“艾司唑仑”四个字。
  直到她逐渐地靠近,那人突然转身向左离开,叶犹言才匆匆地瞥到一眼他的侧脸。
  唐顾林?叶犹言瞬间的心悸。
  还来不及反应,她几乎是立刻就叫了他的名字:“唐顾林!”
  她的声音好艰涩,哭后的鼻音很重。
  听到自己的声音后,叶犹言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朵。
  那抹蓝色人影本来一直向左边的通道走去,但听见叶犹言的声音后便浑然一怔,然后停下了脚步。
  叶犹言和领药的窗口还有一段距离,于是干脆先朝他走了过去。
  唐顾林回过头,叶犹言的身影就撞进他眼眶里。
  他自己都未察觉地扯出浅浅的笑,然后顺手把手上提的药放进了外套的口袋里。
  他迎面看到叶犹言红肿的眼。
  走过繁忙的急诊大厅,早晨医院这条通道算得上空旷,唐顾林拿药时就听见身后走道的分明的脚步声,抬眼看眼前的玻璃窗,若隐若现映就那熟悉的身影。
  其实他本想先走,奈何听见她明显带过哭腔的声音,终于还是忍不住停下等她。
  随意寒暄几句就好,他想。
  可触目她眼底泪光,却不出所料地更走不动了。
  想问她怎么了,可怎么组织语言都觉得突兀,那还是保持安静,霎然心上升腾起莫名又可笑的甜蜜,反正他们之间,总由她领头的。
  “你哪里不舒服?怎么突然来医院?“她果然先开口问。
  唐顾林笑,想她当然不知道自己其实早是医院常客,但只说:“昨天吹了风,小感冒。”
  他回答得流畅自然,她便照单全收。他于是也想追问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却不及她突然懊恼的啊了一声,于是又转了话头,浅笑问她道:“怎么了?”
  叶犹言是突然地想起了巧宜送的那两只布偶,但听见唐顾林问,却又一时觉得不好直接回答,便只含糊其辞,一幅神秘兮兮的样子:“我本来有个东西要给你的,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见你,只是可惜东西没带在身上。”
  他扬眉恍然,接口道:“下次见面再给也行。”声音却越说越低,显得没有底气。
  下次见面?
  道别之际,临别之时,总依依不舍地为下次作承诺,可谁究竟知道下次到底是几时呢?
  此情此景,又是在医院,过道的风和远处稀零的话语真像线,编制一个巨大的谎言。
  有数人朝这边走过来,步伐声声落拓。
  叶犹言就说自己要去拿药了。
  季沛的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她也并不想多提,于是便匆匆地和唐顾林道别,临别时也接口说了一句约定时间下次见。
  但她心中幻想的下次却是切切实实的,在什么地方,怎样把一对的布偶送他一只......
  也许蜜糖才是毒药,是可以把人的心智都荼毒,却仍让人乐在其中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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