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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海站的公交站点旁开着一家窄窄的便利店,店门前安放着一台饮料机。
  叶犹言在家中就喝了个微醺,但依然忍不住还是又去买了两罐冰啤酒。
  余海边的风凉凉地拂面而来,叶犹言的裸露在外的肌肤一下变得冰冷,她梗着脖子瑟缩了一下,一边加快脚步一边仰着头给自己灌下一口酒。
  冰得透彻的酒带来的刺激感从喉咙滑到胃,酒气漫开,叶犹言的脸在迎面而来的风中逐渐涨得通红,心口却分明地舒畅不少,甚至竟然有了几分隐隐的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快意之情。
  有人尤其钟爱夏季的热火锅,冬季冰糕,但若要究其根本,也许只被其中勉强算得上离经叛道四字的感受打动。
  人是超级独立个体,纵使被现实磨平棱角,表面再耐挫耐揉,心底其实总还是有些许叛逆的苗头,偏要为人所不敢为,偏要脱颖而出,只因我独我。
  叶犹言突然想起幼时看电视机上武侠剧,锁上门的卧室里自己披棉被翻床越窗台,手中提鸡毛掸子宝剑背诵不知所谓的豪言壮语台词。
  漆黑房间是山洞,从床头跳到窗前,哗地打开窗,天光乍泄,眼阔天明,她是拿稳高光剧本主角,相信山洞纵使再漫长漆黑,自己也一定能找到出口。
  小小一瓶啤酒慢慢见底,垂下臂不自觉收拢手指,空空荡荡的易拉罐头轻易便被捏的变形。
  天空幽暗,余海却因路灯而显得敞亮。
  夜晚的余海因为低温而少人,白色路灯光下,眼前这片沙滩显得分外空旷。
  记忆中许多似曾相识的画面如耳边腾腾涛浪声般涌来。
  叶犹言从来衷信,自然吞噬万物,从前她无数次把纷乱饕餮情绪扔给这片海,海浪替她掩埋所有烦心事,用波涛奏海上赞歌,办场坏情绪的葬礼。
  然后浪潮退却,剩粼粼沙岩,温柔路灯光,空如幽兰,闭眼睁眼分秒间,手指按下,镜头捕捉一瞬的永恒,她看见那个惊艳她所有目光的少年。
  大脑下指令说要忘掉的东西却永远放不下,回忆一直在一遍遍温习,为意难平润色,打光,最遗憾也是最美好。
  叶犹言打开第二瓶啤酒,脑子却突然不着边际,没有逻辑地想到:我绝不要去医院看叶敬。
  她于心中重复说,像劝诫:她和季沛都是,她们从来都不亏欠叶敬。
  齐慜迎风半眯着眼,远远地看见朝她和齐遇方向晃悠悠走来的叶犹言,她眼里的叶犹言脸颊上泛开大片的红晕。
  走近了又看见她手里的酒,齐慜在心里叹怪不得脸会红成这样,同时她未卜先知,把这一切归咎于唐顾林。
  齐遇原本静坐在一边,听到那边的响动才站起身来,他腼着脸拍拍裤子上的沙子,在齐慜身后探着头看叶犹言。
  齐慜快步跑着去接应叶犹言,但还没碰到叶犹言衣角,就被她迎面扑了个满怀。
  她带着一身酒气红着脸在齐慜耳边毫无头绪地嘟囔几句话,能依稀听出是:
  “我最喜欢慜慜了。”
  “...我们慜慜最厉害了,你未来一定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诸如此类。
  齐慜回抱她,听她声音,鼻头却不知缘由的一酸,又腾出一只手移放好膈在两人之间,挂在叶犹言身前的相机,声音轻轻的,有安抚意味:“言言,你怎么了?"
  俯靠在她肩头的叶犹言睁开眼,浓密睫毛半垂如圆善边缘,腮颊却红润,粉黛与眼睫柔黑映衬,刹然无声叹口气,音调细得像蚊:“没事。”
  叶犹言不愿意让她和叶敬之间的事情烦扰到齐慜,她垂下眼眸,想,齐慜在宋敏华身上吃亏,一次就够了。
  记忆调回,叶犹言几乎是痛恨地想到,如果不是宋敏华...其实以齐慜的水平,绝不会只是和她一起在Y城大学念书。如今齐慜好不容易决定放下陈继明,考研去她梦想的地方,绝对不能再受干扰。
  齐慜还欲再细问,但不及一旁站着的齐遇看抱在一起的两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挠了挠后脑,已经出声问道:“咱们还拍照吗?”
  叶犹言闻言便松开了齐慜,也慢慢收了心绪,先低下头从鼓鼓囊囊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包糖递给齐遇,然后扬笑道:拍呀。“
  齐遇心里犯嘀咕,当他是三岁小孩,还用糖哄他...但仍旧以流利动作接过叶犹言递来的糖。
  齐慜突然摸叶犹言的口袋。
  叶犹言今天穿了一件米色大呢,大呢一侧有个大的夸张的口袋,此刻因满载而膨起,显得有点可笑。齐慜一模,发现里头超载地装着手机,一罐空啤酒,还有另外两袋糖。
  叶犹言拎出其中葡萄味的一袋递给齐慜,讨好地眨眼:“你也有。”
  齐慜撇嘴接过糖,觑叶犹言一眼,意思是一会仍要再好好盘问她。
  齐遇嘴里含着一颗糖,口中散开甜甜的白桃味。
  叶犹言拿着装着校服的袋子走到他身边,把从老师那里拿到的剩下大码校服外套拿出来,盖在齐遇身上。
  好在是冬季校服,里层加了厚厚的棉,不怕海边的冷气,齐遇动作很快的换上外套。
  因为是大码的衣服,齐遇又相对清瘦,宽大的外套搭在他身上,显得垂坠。但大码校裤倒是让他方便许多,直接套上就行,连原本的裤子都省得换下了。
  等齐遇换好衣服,叶犹言便把原来的相片比照着给他看。
  余海说小也不小,数盏路灯延着沙滩蜿蜒到远方,但每处灯下的景观其实都大差不差。
  时间过去很久,叶犹言早已经忘记了当初究竟是在哪一盏路灯下拍下的照片。
  于是几人随便挑了一个地方就开始复刻那张相片。
  齐慜含着糖果远远地坐着,端详着这边,因为海边懒懒的风而觉得困倦。
  齐遇按照相片上唐顾林的动作坐在沙滩上,身前是余海,身侧是夜色勾勒的礁石,璨白的灯光晕染他发丝。
  少年仰头,目光中有星辰大海。
  相同的校服,相似的年纪,有一瞬间,叶犹言都觉得恍惚了。
  她站在一侧,迟钝懒散的酒气漫上头脑,周围的一切都似乎恍然虚无,模拟记忆里的角度,她倒数3,2,1按下快门,随即大雾拨散,迷梦在看见成片的那一刻清醒过来。
  叶犹言不作声,齐遇迟疑地看过来:“好了吗?”
  叶犹言霎然回神,木木然冲他摇头:“感觉不大对。”
  齐遇不大在意:“那再试试。”
  这一试就是大半个小时。
  原本在一旁懒怠放空的齐慜逐渐觉得不对味儿了。
  叶犹言和齐遇一直在换位置,两个人已经慢慢地偏离原来定下的位置很远。
  可那张相片其实并不难拍,不过追个感觉而已,况且校服,青春,少年,这些他们都有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折腾这么久。
  更何况夜晚的海边最冷了。
  齐遇这两天就要返校,可不能在这时候感冒。
  齐慜看了看远处打哆嗦的两个人,不免地担心,于是走过去询问:“拍得怎么样了?”
  叶犹言蹙眉看相机里的照片,表情很为难:“不太行。”
  齐遇听这句话已经半小时了,现在又听一遍,感觉脚都要软下来。
  叶犹言不好意思地看向他:“麻烦你了。”
  他耐着心打哈哈:“没事没事。”
  齐慜接过相机看照片,翻动了几张便道:“这不是差不多嘛,”又选出一张她感觉不错的指给叶犹言看,“用这张就好啦。”
  但叶犹言垂眸看照片,仍是一幅很纠结为难的模样。
  齐慜摇她手臂:“祖宗,现在都好晚了...”
  叶犹言不太能听进去,她不知缘由地突然死磕着拧巴起来。
  她满脑子想的是,不过一张相片而已,都复刻不了吗?
  “再试一会吧。”叶犹言看向齐慜和齐遇。
  她红着脸,原本润润的嘴唇被风吹干,目光却坚定。
  齐慜知道叶犹言的个性,于是还打算再劝劝她,却不防齐遇已经咬了咬牙应她道:“行吧。”
  齐慜头痛得不行,那两个人却已经又开始找地方拍照了。
  她叹了口气,重新坐回自己待了半个小时的地方,她一手支着脸,发直的目光锁定远处两个黑影。
  等待的光阴难熬,又十五分钟后齐慜终于忍不住地拨通了那已经输在手机拨号盘里很久的电话号码。
  电话冷冷地嘟了几声后被接通。
  那头低哑沉钝男声“喂”字半音未完,就闻得电话这头齐慜劈头盖脸一句道是:“唐顾林,你又发什么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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