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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顾林替她拢好围巾,感到心口麻麻的,如洒下细细密密一片针,却只是扶直她,道:“醒了?我送你回家,别冷到了。“
  叶犹言滞滞然点头。
  他又问:“你还能走吗?”
  闻言,叶犹言才发现自己几乎整个人都靠在唐顾林身侧,她支着手在木椅上直起身,却仍感到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但嘴上还记得回答唐顾林:“可以。”话落身体就向一边倾斜。
  叶犹言在心里扶额,她喝的太多了,本来就不是酒量好的人,却又喝闷酒又吹冷风,当下又累又困,难免感觉头重脚轻,找不着北。
  唐顾林发觉手臂上突然空缺的压靠感,深如墨的目光追随她身影,知道她现下不能走,本想说背她,却不防她突然撤离自己,于是也不强求,只说:“你小心点,我扶着你。”
  叶犹言一面听在耳畔,一面点着头答应,她歪倒着,手无力地靠在背后的廊庭的木椅围栏上,手指微微蜷曲着,感到眼皮克制不住地发沉,脑子里想得是要站起来,整个人却困顿得不行,感受自己温热脸庞,倦得仿佛随时都要睡过去。
  被风吹醒的思绪不过短暂清明几秒,就又慢慢地迷糊一片。
  恍恍惚惚听见身边的人叫她的名字:“叶犹言。”
  她一时分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梦中,只喃喃地答应着,那是梦中常记的音色,难为她大醉却还能辨清那个声音,带微微苦涩的哭腔低唤:“唐顾林。”
  音调却低散如一缕烟,不消风吹,缓缓便自动散开。
  唐顾林把歪倒的叶犹言扶起来,叫了她几声,轻轻拨开她披散的有些乱的发丝,幽幽眼眸对上她的脸,才看见她阖着眼,红着的脸颊衬她垂下的漆如墨迹的眼睫,乖巧宁静地像无知无觉的洋娃娃。
  滞在她发丝的手往上,怕碰碎琉璃般轻柔地触她烫软的脸颊,她眉间微蹙,他便烫伤般地抽回手,又不觉失笑。
  叶犹言忽然感到脚下一空,短暂的悬空后,思绪迷糊中自己失力摇晃的身体似乎一下就有了支点,她冰凉的手被揽住,然后微微地拉向前,无力地搭扣住。
  她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在移动着,冷冽的风扑面而来,叶犹言缩了缩脑袋,不自觉地揽紧了自己身前的热源。
  唐顾林背着叶犹言从廊庭里出来,他靠近余海边桥延躲雨避风处慢慢走。
  叶犹言的脸歪垂在唐顾林肩头,他扶稳她,不时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脖颈处,带来颤巍巍的痒。
  走了一段路,也许是因为姿势不太习惯,叶犹言不很舒服地迷蒙地睁开沉沉的恍若被水汽笼住的眼。
  初中的叶犹言非常不安分,她不是老实本分的好学生,成绩也实在一般,但她在校园中最擅长技能之一,就是装乖,她在校外和同学好友们到处疯玩,在学校里却套着一幅乖学生的外壳,不招事,又很热心,再加上喜欢拍照且又拍得不错,给他们班的校园各项活动的宣传比赛挣了不少光,因此她虽然成绩并不很好,但挺讨老师和同学的喜欢。
  乖女孩的外壳戴了三年,在中考结束那天的晚上,叶犹言班级同学聚会,在离愁别绪之情,三年青葱校园时光突然的结束带来的感慨之情的渲染下,叶犹言的人设彻底崩坏。
  堪堪十六岁的少男少女们一边起哄,一边当偷偷点了酒上桌,青春叛逆的心,在涩涩的酒入喉后得到一丝满足。
  叶犹言和后桌女生一起喝光一大瓶啤酒,哭丧着抱在一起,相当惨烈地哭嚎。
  就像推翻第一张多诺米骨牌,饭桌上渐渐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声,班主任本来在拦同学们喝酒,但被这气氛感染,也悄悄红了眼。
  聚会的地点在离学校很近的酒店,这一天酒店几乎被即将毕业离开母校的常余一中学子们占满。唐顾林就在叶犹言隔壁班,两班聚会的包间也恰巧在正对面。
  叶犹言班上有几个同学因为家里的事挂着眼泪提前离开,包间的门虚掩着,慢慢滑出一道宽宽的缝隙。
  唐顾林接着电话打开他们班级包间的门走到过道上,一晃眼就透过那道缝隙看见了和另一个女生抱作一团,涨红脸哭的惨烈的叶犹言。
  那股依依惜别的劲儿,仿佛他们自这一面后就一辈子都再也不能相见似的。
  唐顾林忍着笑继续去边上接电话,到回来时余光几乎是下意识地往方才包间里叶犹言的方向瞥。
  和她抱在一起的女生此时不知去了哪儿,剩她一个人懒懒地靠在椅子上,眼睛要闭不闭,极端困倦的样子,看上去呆呆的。
  好傻,他恶劣地想,嘴角却弯起好看的弧度。
  因为是别人班的毕业聚会,他不好直接进去包厢,但怔了一会儿,又突然好笑地扬了扬眉,打开手机拨她电话。
  叶犹言脱了的防晒衣随意地搭在她坐着的椅子靠背上,她侧着身,头靠在椅背,防晒衣口袋里的手机在唐顾林拨号后霎然响起,清脆悦耳的铃声震耳欲聋响在她耳侧。
  叶犹言猛地一个激灵后瞪圆眼,伸手掏出口袋里的粉色翻盖手机。
  打开翻盖时,手机上长长的水晶挂坠啪地跳起,打在她脸颊,叶犹言皱紧眉头,然后看见是唐顾林打来的电话。
  她立刻接起电话,笑得皎洁,但又因为红的可笑的面颊而显出一股傻气。
  等她抬眼时,唐顾林才想到自己要侧到一边免得被她发现。
  但已经来不及,叶犹言在看见包间门口的唐顾林时,脸上笑容的弧度廓得更大,绚烂的晃眼。
  唐顾林因为自己没来得及躲开她目光的狼狈而有些尴尬,但依然强壮镇定地问她:“我准备回家了,要不要一起走?”
  电话里响起她回答:“好呀!”
  叶犹言和老师同学们告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后就走出包间,到了他跟前。
  叶犹言微微仰脸看他:“走吧。”
  唐顾林在初三的时候就高她许多了,但明明两个人第一次相遇时身高几乎相当。
  虽然酒醉,叶犹言却也感到些许时间飞逝的感伤。
  唐顾林闻到叶犹言身上扑面而来的酒味,于是问道:“你喝酒了?”
  闻言,叶犹言有点心虚的点头:“一点点,味道很明显吗?“
  唐顾林伸手扶稳她:“你站都站不稳,脸红的和猴屁股一样,就算没味道也看出来了。”
  叶犹言不是很开心,小声地嘀咕他:“你才猴屁股。”话落就朝前走,但走了几步还是缓下脚步,很没骨气地等身后的人跟上来。
  但其实也不用她特地放慢脚步,她自己没感觉,但实际她走得早已不是直线。
  唐顾林跟在她身后看她晃悠悠的步子抿起嘴笑。
  毕业聚会的包间在二楼,两个人就这样慢悠悠地下楼。
  但准确说,慢悠悠的只是唐顾林,他在很费力走路的叶犹言身后看笑话,倒是半点也不心虚。
  直到走到酒店外,叶犹言被脚下路障啪地绊倒,伴随一声惨叫,摔得极其不美观时,唐顾林才变了脸色,匆忙地跑上前扶起她:“摔伤了吗?”
  叶犹言苦巴起一张脸:"脚断了,疼。“
  其实没有断了那么夸张,但疼是真的。
  叶犹言白皙的脚踝,隐隐浮起一大块的红肿。
  唐顾林没再说话,心里后悔自己刚刚只在一旁看笑话而没有上前扶她,一面这样想着,一面默默背过身把她驮到背上。
  街角有一家诊所,扭伤虽小,但也不能忽视,早用药早好。
  并不远的一段路,唐顾林很快就背着叶犹言赶到。
  这段回忆若除却他背她的那一段,其实算不上美好。
  再加上她当时喝了酒,具体细节本就记不分明,后来时光如水流逝,竟然逐渐就分不清这景象究竟是真实发生过,还是她醉后的一场幻梦。
  叶犹言睁开眼,目光落在唐顾林羽绒外套的白色金属拉链上,突然回想起那段被时间重重掩埋的记忆,不着头脑的莫名其妙地笃定,那不是梦。
  想起那天后来在诊所里敷完药后,唐顾林继续陪她打车,送她到她家楼下。
  她不清醒,却仍伤春悲秋,摸不清逻辑地突然直白地问他:“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吗?”
  她成绩不好,即使初三后期尽全力地奋力学习了,她也不能十拿九稳说自己一定能升上常余一中的高中部。
  不像唐顾林,他是一定可以升上去的。
  叶犹言这日情绪一直都很低落,除了毕业的触动外,其实还隐隐绰绰藏了也许以后不能再和他见面的担忧。
  唐顾林却一幅不是很在意的样子,让她小心脚下,随口搪塞:“你瞎想什么呢。”
  叶犹言不动了,好久没说话。
  唐顾林有些莫名地抬眼,就撞见她低垂着头,湿漉漉的眼。
  他慌了神:“你......”
  叶犹言心里说不清的堵塞着,很多话想说,几欲要脱口而出,却终究没说出口,最终只是扬了脸对他扯出一个勉强的笑:“谢谢你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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