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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已是十天不曾碰过温热的清水,姜辛夷洗净身子没入浴桶中,暖暖气息扑面缠身,仿若干枯花枝遇水重生,慢慢舒展了。

太过舒服的感觉让她发出了轻轻的叹息声,难得安心闭目,享受这种暖意。

沐浴后的她换上内衙娘子送来的素净衣裳,她坐在床边,用帕子一寸一寸地拧着青丝上的水,当拧得半干时,她便听见隔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走到窗前,银月高升,怕是已经二更天了。

她将开着的窗关上,又再次敞开,以这种动静换来旁人的注意。

隔壁窗户很快就打开了,李非白没有探头,他站在墙后阴影中,低声说道:“姜姑娘。”

“嗯。”

李非白又说道:“大夫可来给你看过伤口了?”

等着他问案件训她的姜辛夷对他先问这事颇觉意外,她说道:“来看过了,医术不精,便开了方子让他拿药过来。”

“……那位刘大夫也算半个名医了,却被你嫌弃如此。”

“学艺不精。”姜辛夷淡淡说了一声,便说道,“我要住你隔壁也不是为了与你说案件,诉冤情,只是觉得能睡得踏实些。”

李非白微微出神,问道:“你当真不想我为你查清案件么?“

姜辛夷说道:“昔毛宝放龟而得渡,隋侯救蛇而获珠。怎么,大人也想效仿?可救我一命,大人又能得到什么呢。”

“不让任何一个好人蒙冤,就是我的‘得渡’,就是我所得到的‘宝珠’。”

姜辛夷默了默说道:“成守义能稳坐大理寺寺卿二十年,就绝不是个简单的人。今日种种,他定能看出你我相识。你不问我为何要牵扯上你,我们本可以假装互不认识。与嫌犯相识,对大人的前程必然有影响。”

“今日宋安德离开,我曾与他说话,即便你没有要求住我隔壁,以成大人的心细程度,也一定察觉到了你我是旧识。”

“哦。”

李非白说道:“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你要这么做。”

姜辛夷说道:“好玩罢了。”

李非白不相信她的话。

“总猜谜多累,大人还是来赏月吧。”姜辛夷朝那边窗户伸手,手上卧了块枣糕,“喏,刚才那个娘子给我拿的糕点。”

伸来的手已经洗净,露出了它原本的白净。只是袖子下的手腕却依旧见了伤痕,想到她说自己满身都是如此伤痕,那当日她到底受了多少酷刑。

为何受尽酷刑也一言不发,非要来大理寺,非要与寺卿说那东郭先生的故事。

为何?为何?

李非白心思复杂,将糕点接过。

外面传来三更天的打更声,原来夜已这样黑。他又想,她是觉得他忙了半宿定没好好用饭,所以给他递了糕点么?

一墙之隔,心思各异。

隔壁的窗户已经关上,李非白听着她的脚步声似往床边走去,可许久都没有听见鞋子落地的动静。

片刻那边传来声音:“别听了,去歇吧。”

李非白心头一跳,“嗯”地应声,吃过糕点就去歇着了。

早上药童拿了药早早送过来,进了内衙刚好碰见成守义,忙停步问安:“见过成大人。”

成守义认得他,问道:“怎么,昨夜你师父不是带了药来么,怎么今日又让你送药?”

药童说道:“师父说那位姑娘看了他开的方子嫌弃得很,还将他教训了一顿,说他学艺不精,辱没师门,都快将师父骂哭了。后来那姑娘自己开了个方子给师父,师父一瞧便说妙啊好啊,便回了药铺抓药,但夜太深了怕你们不让人进来,就让我天一亮将药送来。”

“哦。”成守义说道,“她还懂医术……”

药童说道:“懂啊,师父回去的路上一直夸她,说这药用得巧妙用心,颇有名医风范。”

“刘大夫可是京师名家,竟能得他如此盛赞。”

“是啊。”药童问,“这药我是送去后厨吗?”

“嗯,交给厨娘熬制吧。”

“好嘞,那大人我先走了。”

成守义点点头,他到了审讯堂门前,往里看了一眼,那姜辛夷已经被押到那了。

一会李非白杨厚忠和曹千户都来了此地。

曹千户见面便说道:“此案李大人就不必再插手了。”

李非白问道:“为何?”

“那嫌犯青睐你,还要住你隔壁,委实惹人猜疑,就委屈李大人避嫌吧。”

李非白要辩驳,成守义淡声:“就听曹千户的,你去忙别的案子吧。”

两座大山都压来,李非白只能说道:“我就站在此处听故事,不进去,也不插手案件,如此可行?”

不等曹千户说不可以,成守义直接说道:“如此也行,你就站在这吧。”

被抢了话的曹千户也不好再说反驳的话,而且不查案不进去,也无妨。

杨厚忠说道:“两位大人请进去吧。”他最后进去时又耸耸肩,“希望今日不会被她轰出来。”

李非白见三人都进去了,自己只能站在窗外,他看着屋里的姜辛夷,蓦地想到——难道她的用意就是如此?不许他插手案件,连接近她的机会也掐断了?

可为何她要这么做?

昨日的姜辛夷蓬头垢面,满面污秽,虽然难掩其颜,但今日再看,却是全然不同的模样。

她的皮肤白皙,泛着一点苍白,唇色浅淡,似病娇美人。

慵懒的神色令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更加疏离,更似孤狼。

成守义说道:“今日你要与我说什么故事?”

姜辛夷说道:“当然是东郭先生和狼。”

曹千户皱眉问道:“你昨日不是说了?”

“曹千户知道一个人如何才能反复复活,拥有重生的机会么?”

曹千户立刻问道:“什么办法?”他脱口问完才觉得自己太过在意,失了千户应有的稳重。

姜辛夷微露讥讽:“看来长生不死是每个人的夙愿啊。”她一字一句说道,“当然是——把人写进书里。”

“……”

姜辛夷笑了笑,一瞬似花海绽放,朝日初升,美如画卷。

美人是可以有很多权力的,也可以免去很多世俗的恶意,就连查惯了官员手上染了许多鲜血的曹千户都瞬间觉得她无罪。

他收起这被人迷惑的想法,冷声:“你还是说你的故事吧。”

“对,说故事吧。”姜辛夷说道,“故事的开始是,东郭先生没死,狼也没死。”

“老者年迈,未系紧袋子,结果狼从袋子里扑了出来,咬死了好事的老者。东郭先生见状只能逃走。

他一路跑,跑到杏树下,爬上枝头请求它庇护。可杏树却想看热闹,便对路过的狼喊道‘东郭先生在这里呢’,东郭先生大惊问‘你为何害我’?杏树说‘既我无法活命,那又为何让你逍遥快活’。 东郭先生只好跳下杏树,继续逃走。

他又遇见老牛,便请求骑上牛背,带他离开。老牛却对远处的狼喊道‘东郭先生在这里呢’,东郭先生大惊问‘你为何害我’?老牛说‘既我无法活命,那又为何让你逍遥快活’。

东郭先生再次逃走,可却终究比不过四条腿的狼跑得快。 最终,他被狼吃了。”

故事告一段落,曹千户冷笑插口:“若它们助东郭先生离开,树不会被伐,牛也不会被杀。”

姜辛夷唇角微扬:“狼杀死东郭先生后,便回头杀老牛,牛痛哭问‘为何要杀我’,狼说‘我怕赵简子路过,你也这般卖了我’,遂以利齿咬断牛头。后又去伐杏树,杏树痛哭问‘为何要杀我’,狼说‘我怕赵简子路过,你也这般卖了我’,遂以利爪划断树根。

狼铲除了后患,便悠闲地躺在山坡上休憩。可谁想一支利箭刺穿它的左腿,它大惊跳起,看见了远处的赵简子。它急忙逃走,可路上没有拿袋子掩护它的东郭先生,也没有可以躲避的杏树,更没有能驮着它跑的老牛。

最后,狼被赵简子追上,杀死了。”

杨厚忠说道:“若一开始狼不决意杀东郭先生,那路过老牛和杏树的那老实人会顺手救杏树和老牛,这个故事谁也不会死。”

姜辛夷说道:“对啊,若狼被老者和东郭先生合力杀死了,那东郭先生既能自救,也能救下老牛和杏树。”

她的声调微微拔高了,成守义看着她,眼里的慵懒变成了锐利的刀锋,正盯着自己。

这刀像刺在他的腿上,扎得他又犯腿疾,隐隐作痛了起来。

小说《京师诡案录》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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