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初雪跟在他后面一步的距离,也学着他的模样,挺直脊背进了园子。
梅园极大,入眼的是一块雕着迎客松的巨大影壁,汉白玉的石料搭配着檀木的边框装饰,古朴大气。
转过影壁,眼前被点缀着白雪的翠绿所覆盖,郁郁葱葱的常青树,搭配一块太湖石,反而驱散了冬日雪景的寂寥。
掩映在翠竹绿松之间,还有一栋栋精致的院子和阁楼。
足足五进的大园子前面多是假山游廊,后面则有水榭流觞,再往后便是一片与曲江相连的宽阔内湖。
湖边不远处,则环绕着一片傲雪绽放的梅花,红与白相间,远远看去,反而呈现出一种鲜嫩的粉。
二人步履不停,负责迎客的侍者第一时间发现了沈怀瑾,立即激动的高声唱名。
“靖王府沈二公子到!”
随后没走几步,便有人主动上前拱手见礼,一边自报家门,一边寒暄。
秦初雪低着脑袋跟在沈怀瑾身后,听着一堆不明所以的官名,忍不住好奇地偷瞄。
见礼的几位公子,大多年纪与沈怀瑾相仿,也都长衫玉立,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倒是有人也扫了秦初雪一眼,但立即便收回了视线,显然也是十分守礼。
就在秦初雪准备继续当个小透明,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时,几道熟悉的声音在前面不远处响了起来。
“哟~函玉兄!”
“稀客啊!”
“原以为这种无聊的宴会你是不会来的,不曾想却是我想岔了。”
卫云飞拱手打着招呼,但语气明显与方才的那些不同,显得十分的亲昵。
随后他身边的方宝城也嘿嘿笑着开了口。
“咱们这都小半月没见函玉兄了吧?”
“这是金屋藏了个美娇娘,陷在了温柔乡里出不来了!”
一番话惹得周围几个公子都跟着笑了起来。
似有似无的几道视线落在了秦初雪身上,叫她有些不自在。
沈怀瑾并未解释,只是扭头对秦初雪道。
“你先自个儿去逛逛,脚下仔细些。”
秦初雪应了一声,也不敢去瞧其他人,匆忙转身,往另一条路走。
方宝城的视线随着她的身影移动,沈怀瑾扫了一眼,眉头微微一拧。
卫云飞察觉到了他的不喜,立即拉了拉方宝城的衣袖,岔开话题说道。
“今儿这里可是一出鸿门宴呐!”
“流觞水榭那边,几个望族子弟已经摆开了架势,瞧着可是冲着咱们京中公子来的。”
沈怀瑾将双手拢进了袖子里,姿态放松些许,挑眉问道。
“这里头有什么说法?”
方宝城最喜打听,见沈怀瑾问起,立即显摆了起来。
“还不是为明年的春闱造势!”
“陛下从前重视寒门子弟,可这些年却又青睐起了名门望族,以至于学子之中,便有了寒贵之分。”
“本来这也与咱们不相干,奈何寒门成了势,经过十数年的累积,如今京中不少子弟多是寒门之后,便也波及了咱们。”
“那些个眼高于顶的望族子弟,嘴上尊着皇族宗亲,实则瞧不上咱们。”
“我瞧着,他们早早摆下了这龙门阵,便是要想挫一挫京中子弟的锐气。”
他说得唾沫横飞,沈怀瑾却听得兴趣缺缺。
反倒是卫云飞欲言又止,等方宝城喘口气的功夫,摇着脑袋反驳。
“你呀,总只会想这些意气之争,却瞧不见这梅园地下的暗流涌动。”
“你倒为何此次梅园宴,还有那么多的望族嫡女来参加?”
这倒是问住了方宝城,也把沈怀瑾的兴趣吊了起来。
“两字:联姻!”
“哪个百年望族是简简单单靠着韬光养晦存活的?”
“不过广撒网多捞鱼罢了!”
此话一出,倒是叫周围的几个公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情势莫非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有人忍不住嘀咕。
卫云飞却嘿嘿笑了。
“也未必,不过是提前下注,进退自如罢了。”
这边一群人边聊边往水榭流觞走,秦初雪却沿着右边的游廊,一路穿过了一片竹林,到了一出小花园,花园里摆着不少暖房里培育的菊花,铺成了一片片色彩缤纷的花海。
秦初雪没见过这么多颜色和品种的,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观赏。
而在小花园的东北角,一栋两层的阁楼上,一个女子正隔着窗户眺望。
在她身边,光伺候着的便有四个大丫鬟。
小小的阁楼里,暖炉软塌,处处精致。还有几个忙碌的小丫鬟和婆子们,不停地在布置着什么。
大丫鬟染香将红泥小炉上热着的水提起,一边烹茶一边看了看楼下的秦初雪。
“小姐,也不知是谁家的闺秀,不过是些寻常的菊花罢了,偏好似没见过一样,瞧得起劲,扰了您赏景。”
何思情听到这话,瞥了一眼楼下。
她方才看到了这女子同沈公子一道入门,二人在前院分开,沈怀瑾沿着小径朝她哥哥所在的地方去了。
她并未听闻沈怀瑾娶妻,所以这女子或是雅社带来的清官儿,或是养在后宅的小妾,身份总不会太高。
原听王府的人传话,说是沈怀瑾有事恐难赴宴,她还遗憾了一番,不曾想他竟还是来了。
莫不是听说自己在?
何思情情不自禁地想。
想起那年春雨,他立在廊下观雨,遗世而孤,如山中青竹,一身玉骨屹立天地。
她看入了迷,竟觉得这世间所有的斑斓不及他的眼底。
后来再三打听,才知他来自京城靖王府。
奈何他名声不佳,族中多瞧不上他,便也只能作罢。
只是他的模样已经印在了她的心底,蹉跎了三年,总叫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如今得了机会入京,她已经有了决断。
即便做不成世子妃,但到底靖王府的底蕴犹在,若再有本家支持,未尝没有一番作为。
她虽不是嫡女,却也是何氏悉心培养出来的,自信无论从容貌、学识还是谋略上,不输任何人。
只要沈怀瑾愿与自己同心,何愁没有机会傲立在这权势的顶峰?
思及此,她看向秦初雪的目光,就带了几分审视。
虽说通房小妾不过是玩物,放在后宅也掀不起风浪来。
可她还未过门,若是叫这些下作东西在她之前有了身子,岂不是给她难堪?
见楼下的秦初雪面露天真,伸手轻柔地抚摸花瓣,凑近了嗅着花香,一派甜美的模样,心下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