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小半个时辰后，我的公公，柳老将军来了。
将军府门前，肃静庄重。
高门两侧的大红灯笼亮了起来，一旁穿着盔甲的士兵严阵以待，管家钟叔在我的身后侧，身后是府中的丫鬟小厮们。
晚上的风，着实有些冰凉。
我的手中渗出一层薄薄的细汗，风一吹，又消失了。
哒哒的马蹄声，脚步声，由远而近。老将军从高头大马上下来之际，毫不理会门前跪拜的丫鬟小厮们，黑着脸，大步往府中走去。
“父亲……”
我俯身行礼，眼神直直的盯着地面。悄然而来的威压，压的我难以呼吸。
自从上次我刺伤柳怀瑾之后，柳怀瑾的父亲和母亲对这门婚事颇有微词，即便是我俩成婚，大婚当日，柳怀瑾的父亲全程没有笑意，但又不得不强装着同意。
“哼！”
一声沉闷的声音过后，柳老将军在我的面前停留了片刻，便又抬脚离开。行走间带起的劲风，卷着细碎的叶片，打着圈儿。头顶上的大红灯笼打在我的身上，地上是我模糊的影子。
我孤身立在风中，六神无主，不知道接下来应当如何。
良久，柳老将军从柳怀瑾的风中出来之后，管家示意我跟上，穿过弯弯绕绕的长廊，一直书房。
“父亲。”
我跪在青色的大理石地上，膝盖之处隐隐作痛。
“江晚凝，我儿待你情深义重，你究竟要让我儿如何？”
柳老将军步履矫健，虎虎生威，不怒而威。此时却压着心中的恼火，用手指着我，愤怒的说道。
“儿媳有罪，望父亲原谅！”
见此情节，我大气不敢出，紧绷着神经，恭恭敬敬的磕头行礼。
“自古娶妻娶贤，娶妾娶色。”柳老将军深深的吸了几口气，缓和了声音。“我儿鲁莽不知轻重，你身为他的妻，难倒一样鲁莽不知轻重么？”
柳老将军踱着步子，在书房中转过来转过去，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我分不清柳老将军对我的态度，是承认还是不承认。
“一场小小的秋猎，竟然将我儿置于如此境地，荒唐！”
“来人，带去祠堂。”
“是，将军。”
“父亲的教诲，儿媳谨记于心。”
“走吧，少夫人。”
钟叔弯着腰，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我起身跟着钟叔，一同去祠堂，若柳怀瑾不醒，这祠堂，我估计也出不来了。
外面起风了，月亮也被遮挡住了，天上黑压压的一片，我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抬头望了望悬挂着的灯笼。
“啪！”
我前脚离开之际，从书房紧闭的房门上，飞出来一个不明的之物，重重的砸在庭院上，咕噜噜的滚了几圈，这才停了下来。
“将军爱子心切，少夫人莫要往心里去。”
前头的小厮举着灯笼，钟叔低着声音，说道。
说话间，天空中飘起了雨点儿，塞北沙漠地带居多，属于常年四季干旱，降水稀少之地。这里不比江南，一年到头，也下不了几场雨。
今夜的这雨，来得稀奇。
七拐八绕的，终于到了祠堂。
对着柳家的列祖列宗，我虔诚跪拜，这一跪，不知道何日何时才能结束。
明如白昼的烛光，鼻尖充斥着香火的味道。
钟叔将我带到祠堂之后，留下两个小厮之后，便离开了。
……
儿媳走后，柳老将军这才瘫坐在椅子上，用指腹重重的按抚着自己的太阳穴。心中五味杂陈，满是烦闷，身边也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不知道跟谁说，又从何说起。
刚才当着府中的丫鬟小厮发了一通火，待人离开后，火气更大了。
“怀儿啊，天底下的女子如此之多，为何只看上了江家的女子？”
“哎！造孽啊！”
不过话说回来，这柳老将军也是性情中人，当年，放着桐城的权贵之女不要，更是拒绝了公主的爱慕之意，转头却迎娶了苏家之女。
当时的苏家，虽然是百年世家，也算得上是桐城有权威之后，但相比于如日中天的柳家而言，自然是黯然消色。
江家有二女，长女知书达理，温婉贤惠，次女聪明伶俐，性子活泼。
可谁知，相敬如宾的二人，却要忍受生离死别之痛。
“将军，夫人难产，恐怕是……”
“混账东西，今日夫人若有个三长两短，本将军削了尔等的脑袋。”
接生嬷嬷们大气不敢出，抖着身子，跌跌撞撞的又进了产房，想尽一切的办法，也要让母子二人平安。
从天黑到天亮，终于传来了小孩的哭声。
“恭喜将军，母子平安。”
只是，还没有出月子，苏家长女香消玉殒，柳老将军心灰意冷，便来了塞北之地。
至于柳府现在的当家主母，则是苏家的次女。
以往的回忆，一帧一帧的在脑海里播放着，屋外下雨了，雨滴噼里啪啦的砸在屋檐上，烛台里的蜡烛忽明忽暗。
“怀儿，你自小跟着为父，在这塞北之地十余年，你不听从为父安排的婚事也就罢了，为何因为一个女子，三番五次的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之地，你让为父如何向你的母亲交代。”
柳老将军握着手中墨色的玉坠，无奈的说道。
世人皆知，柳怀瑾是柳家的嫡长孙，生来便享尽荣华富贵，可谁又知道，他自小便没了娘亲。
外面的风雨又大了几分，柳老将军望了望窗外的风雨，便起身去看柳怀瑾，跟着身后的小厮们，大气不敢出，低着脑袋，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柳怀瑾安安静静的躺在床榻上，一旁伺候着的丫鬟和大夫们，一刻也不敢马虎，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注意着床上躺着的人。
柳老将军进来之后，挥手示意大家不要出声，将披风递给管家之后，又擦拭了手，这才放慢了脚步，轻轻的往床榻旁走去，生怕惊扰了床上沉睡之人。
一直到天亮，柳老将军一直未曾离开，柳怀瑾断断续续的发了几次热，直到天亮时分，这才慢慢的稳定了下来。
守在一旁的大夫，整夜提心吊胆，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还好，还好，总算是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