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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了外出进香的日子。
常家二房、三房一齐出门,太太小姐、丫鬟仆妇连带着垫褥香盒、茶叶器皿,十几辆黑漆马车浩浩荡荡的出发了,引得过路的人纷纷驻足观看。
济成寺建在随安县郊的平原上,比宁辉寺要小很多,但胜在风景秀美、殿宇布局玲珑。
常晞穿了件新做的十样锦滚边披风,白色挑线裙子,衣饰柔美大方,又不至于太过显眼。
峨蕊服侍她下了马车。
紫英拿着披风,有些紧张地跟在后面。
这还是她头一回跟着小姐出门呢!
她好奇的打量着寺中的建筑。
进了大门,左右各有一座钟楼,过了一大片牡丹园,就能看到一座大殿,里面供着三尊大佛。四面的墙上都有壁画,线条优美,颜色明亮,整座大殿富丽堂皇又纤尘不染,看得出来,是刚刚仔细打扫过的。
她来之前就听余妈妈说起过这座寺庙,寺里的住持方丈今年已经六十多岁,解签极准,每年都有很多女眷慕名而来。
她原本还担心寺里人太多,会挤着她们,或是遇着那起没眼色的人家,与自家人起了争执······没想到,这寺里知道她们要来,一早就净了寺,连一个别家的香客都没有。
再看那个名声很大的主持方丈,此时正双手合十,低眉与两位老爷说着什么,十分恭谨的样子。
她暗暗啧舌。
原来常家的气派这么大!
常晞却没有留意这些。
此刻,她正跪在大雄宝殿里庄严慈悲的释迦牟尼佛像前,心潮起伏。
从前,她根本不信什么佛道之流的。神神鬼鬼,不过是些胡编乱造的故事而已,说的人太多了,假的便有了几分真。
可如今,自己匪夷所思的经历就摆在眼前······
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神佛可怜她,才让她得以重生,有机会去弥补那些缺憾?
她再也不敢大意,恭恭敬敬的上了三炷香。
二太太身子弱,逛了一会儿便气喘吁吁,由赵妈妈扶着去了一早收拾好的禅房休息。几个小姐如何呆得住?一会儿要回去看壁画、一会儿要去赏花弄水、一会儿要去功德池喂鱼······玩的不亦乐乎。
常晞从善如流的和姐妹们一起漫步在青石板路上,听着耳边的娇声笑语,只觉恍如隔世。
这样好的笑声,这样明媚的阳光,这样生机勃勃的景色,让她的心也跟着飞扬了起来。
她也加入了话题,笑着凑趣道:“这里的素菜包子做的好,我们不如带些回去吃。”
这一提议立刻得到了常映和常晴的赞同,常映马上就要叫了人去吩咐,还抱怨道:“刚刚七妹一个人就吃了四个包子,害的我都没吃够!”
常晴不服气地辩道:“我早知道要来吃素斋,早饭就留着肚子没吃饱。你不留肚子,现在又来怪谁?”一番童言童语,惹得跟着的丫鬟婆子都笑个不住。
常昭也笑着点了点常晴的头:“偏你有这许多歪理!”
常晗因为这个话头是常晞挑起来的,本来不想搭腔,此时也有些绷不住了,众姐妹七嘴八舌讨论着寺里的风景和吃食,还有各自在家时的趣事······愉快的气氛一直到晚间回府时还没有散去。
谁知第二天一大早,她便被父亲叫去了书房。
“说说吧。”常子卫坐在大案前,一边低头吹着茶叶沫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私自叫人传口信出去,到底要干什么?”
父亲的耳报神可真快!
常晞索性低了头不说话。
常子卫见她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将茶碗朝书案上重重一搁,“咚”的一声,连守在门外的赵全都听到了,他忍不住为常晞捏了一把汗。
常晞还是不说话,可头低的更深了。
常子卫看着女儿绞着手指头,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的,不由得想起昨日去逛寺庙时,女儿那晴朗如四月阳光般的笑脸······那些叱责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常晞突然抬起头,眼中隐隐有泪花闪动,却还是抿着嘴一声不吭。
他的心彻底软下来。
“好好的哭什么?爹这不是也没说你吗?”
常晞看着满脸无奈的父亲,忍不住在心里偷笑,刚才低头半天不眨眼才弄出的一点眼泪也憋回去了。
她紧绷着声音道:“我就是想知道新母亲是什么样嘛!”
常子卫脸色有些尴尬,呵斥道:“什么新母亲旧母亲的!谁教你这么浑说!这又是哪个不省事的,八字没一撇就到处乱嚷嚷起来,要是传出去,笑话咱们这府里没规矩事小,要是带累了人家的名声,岂不事大!”
常晞又低了头,在态度上表示了认错。
常子卫叹了口气道:“有些事,跟你说了也不懂······你只要记住,做好你应当做的事,守好你应当守的规矩就行了,其他的,用不着你们瞎操心!”说到最后,语气已有几分不耐烦。
父亲因为这件事找她,是在她意料之中的。
她本想借此机会装装可怜,先博取同情,再以他们在老家呆不长为由,把这事拖上一拖,然而······父亲骨子里还是一个奉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人,不该她管的事根本就不会让她知道,更加不会听她的意见。
只能从另一头想想办法了。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往自己院里走去。
下了回廊,刚拐过一道石屏,她就看见一个青色的身影一闪,溜进她住的院子。
“是谁?”常晞问。余妈妈咬牙道:“像是新进来的小丫头白露!”
常晞不动声色地进了内室坐下,马上就有人端了茶进来。
竟然是芳蕊。
“小姐身子刚好就走了这么多路,真是辛苦!快喝杯茶歇歇吧!”语气十分殷勤。
余妈妈对芳蕊早有不满,此时忍不住讥讽道:“姑娘说的是哪里的话!小姐的身子早就好了,昨儿还和老爷一道去济成寺进香游玩了一整天,都没累着,走这几步路又怕什么?想来是姑娘久不在小姐跟前服侍了,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芳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强笑着道:“妈妈可别错怪了我!前些日子我身子不好,怕过了病气给小姐,这才不敢露面的。如今我已好了,以后自然会好好服侍小姐!”
常晞却突然好奇的问道:“生病的仆妇,不是应该挪出府去治病的吗?你是什么时候出去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这下芳蕊的脸上挂不住了,支支吾吾地道:“奴婢只是感染了一点风寒,又不是什么大病,哪里就······”
常晞却不打算再给她机会。
芳蕊懒惰、峨蕊浮躁,两个人都难堪大用,不过她们的年纪都不小了,自己原想着将就一两年,等她再长大些,有些事做起来不会让人起疑时,就把她们放出府去,再找到前世服侍过她的人来替换上,也就顺理成章了。
本朝民风开明,女眷外出是平常事,不过这也要看各家自己的规矩,常家是当地大户,女眷出府游玩的机会并不多,所以陪同主子们外出乃是大大的美差。
她之所以没有带芳蕊去,是芳蕊一向眼睛里没活儿,照顾不周全。没想到,她眼孔这么小,不仅不反思自己的问题,还敢支使小丫头暗中窥探自己的行踪,她好掐准时间,跑到自己跟前来献殷勤······
这样斤斤计较又心术不正的人,常晞不打算再留。
“刚刚进门时,我还看到你们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好像在躲着我一样,好没规矩!”常晞一派天真,笑嘻嘻的指着她道:“难道是做了什么坏事,害怕给我知道?”
她说的虽然是玩话,可余妈妈听着却脸色一变。
这个芳蕊,可是管着小姐的钗环衣裳的!
她再也呆不住了,急急的要去拿账册,清查箱笼。
芳蕊的脸色本已十分难看,见余妈妈要盘查东西,更是急起来,也顾不得许多了,忙跪下道:“小姐看错了!刚刚在门口的是白露!是我一时糊涂叫猪油迷了心,想着许久未见小姐,让她在门口望着些儿,小姐回来了,我好向小姐请个安······”
如此拙劣的说辞······常晞实在懒得和她废话。
余妈妈见芳蕊心虚成这样,更觉得有问题,不一会就领着几个婆子抬了大大小小的箱笼进来。看着芳蕊跪在地上涕泪横流,余妈妈很嫌弃地吩咐婆子:“快把她带回屋里去!”又低声吩咐:“看住了,可别叫她出事!”
几个婆子上来连拉带拽把她拖了下去。
余妈妈等人在里间开箱对账,最后查出了几张礼品的私单上,少了很多小东西。虽不是什么顶尖名贵的物件,林林总总的也有不下四、五百两。
偷盗可是重罪,按府里的规矩,打死都不为过。可芳蕊毕竟是常晞生母留下的人,杨姨娘不好处置。余妈妈就跟常晞商量:“不如将还能找回的东西搜出来,再拿个错儿,把她打一顿,撵出去配了人!”
常晞点了点头。
芳蕊的娘含羞带臊的进府领人,还要进来给常晞来磕个头。正逢常晞往二房那边去了,余妈妈就站在院门口大骂当值的婆子:“小姐是怎么吩咐的?领出去就完了,不必再来回话,你们都聋了不成?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往这院里放?仔细我回了上头,狠狠打几个才好!你们还杵着干什么?还不拿水进来洗地!”
吓得众婆子连忙把芳蕊母女拉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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