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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次面谈结束后,林冬就很少进禁闭室了,与刚来时的不配合、处处挑衅不同,现在狱警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顺从的和旁人无异,在一群人中几乎很难看到他。
  顺从往往带来沉默。
  现在的林冬比来时要沉默许多,不用学习、劳动时,他就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于是他很快就成了所里新人和老人欺负的对象,一开始他们让他做些杂活,如打饭,替他们干活,再后来他成了他们嘴里调侃取乐的对象,面对这些,林冬都默默接受,没有丝毫反抗。
  直到有一天,那些混混们的头子被叫到审讯室去,回来后就一直和他旁边的弟兄们笑眯眯地说些什么,林冬一开始没听清,也就没在意,直到中午吃饭时才知道他们一直聊得是程念尔。
  他不想惹事,自顾自地吃着饭,但他们说的话越来越污秽,声音也越来越大,林冬觉得耳边叽叽喳喳吵得他心情极为烦躁,竟拿着一盘饭直接摔到了那人头上,现场沉默了一会儿后,瞬间撕打了起来,面对那么多人林冬丝毫不落下风,出手狠辣,招招想要人命。狱警拿电棒不断吹哨制止,才结束了这场风波。
  不出意外,时隔一个月后林冬再次进了禁闭室。
  他当时只觉得进去也挺好,至少安静,可以好好想想过去十七年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如果他知道在他关禁闭的日子里错过了和程念尔的再一次相见,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这么无所谓。
  茗泽市不止这一个少管所,程念尔也只是从这些少年犯中挑出合适的对象进行面谈,在这里的工作接近尾声时,她请戴明吃了顿饭,来感谢他这么多天的关照。
  饭馆里,程念尔热情地围在戴明身边,又是拉凳子,又是推荐菜品,一顿饭吃下来,戴明只觉得身心舒畅,在少管所工作时积攒的阴霾一扫而光,虽然只喝了几杯酒,却已飘飘然乎。看着对面的姑娘,觉得世界明媚极了,以后若是能天天如此,夫复何求!
  嘴比脑子先行一步,戴明脸颊微红但却自信地开口道:“小念,你觉得戴大哥怎么样?”
  “戴大哥怎么这么问?”程念尔眼珠转了转,心里有些了然。
  “你看,我今年才二十七,比你大不了多少,如今我工作稳定,有房有车,咱俩又在一个城市……”
  听到这儿,程念尔就已经能确定戴明是什么意思了,不等他说完,开口道:“戴大哥,咱们拢共见了十几面,今天也是第一天谈这么多话,妹妹我只觉得相见恨晚,以后大哥你有什么事儿,只管知会我一声,一定把事儿给大哥办得妥妥的。”
  虽然程念尔已经把话点明,以后二人只做兄妹,但戴明还是不死心伸手抓住程念尔的手说:“你这每天辛辛苦苦跑东跑西,又是兼职又是上学的,做哥的真是不忍心……”
  看着戴明伸过来的手,程念尔并没有躲避,反抓住戴明地手打断他的话说道:“要是家里好一点谁愿意这么辛苦啊,要怪就怪我那嗜赌如命的爸,把家里的钱全赌光了,妈妈现在病危住院,我连住院费都快交不起了,我家就我一个女儿,我不拼命点,我妈妈可怎么办啊。”
  戴明头脑瞬间清醒,抽出手,眯着眼问道:“你可别在这儿编胡话骗哥哥我。”
  “哪有,不信你看,”程念尔拿出手机点出公益筹钱的页面,微带哭腔地说:“家里的亲戚都借了个遍,这是没办法了,才向社会筹钱,大哥,你看你吃穿不愁,有没有闲钱……”
  “哦呦,看我这脑子,所里还有点事儿呢,我得赶快过去一趟,我就先走一步。”戴明立刻起身,不等程念尔说完就逃离她的眼神。
  在戴明穿衣服时,程念尔问道:“戴大哥还记得林冬吗,我想再见见他,不知道方不方便?”
  “林冬,1209啊,他最近在关禁闭,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那就不劳烦了。”
  “那行,那我先走一步,你再吃点,刚刚净陪我说话了,你都没咋好好吃,这单我买了,你就不要操心了。”戴明摆摆手让程念尔坐下。
  “那怎么行,说好我请您的。”
  “别别别,你个还没毕业的女娃娃请什么请,要是被所长知道了非得骂死我。”
  戴明离开后,程念尔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她用力擦了擦那双被握过的手,将用过的湿巾扔进面前的盘子里。
  请戴明吃饭是她老师的建议,餐费老师报销,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的老师和少管所的所长是老朋友,要是这场饭局是他们为了撮合小辈而搞得,她还得想个说辞搪塞老师;如果不是,那就简单多了,以后找个时间把戴明拉黑就好了。
  程念尔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上的捐款页面,这是她上次帮她的同学弄的,没想到今天会用到。
  她在想,要是远在澳洲的妈妈知道自己用这种方法拒绝男人,会不会给自己打一通电话,她会说些什么呢?
  程念尔发现,她最近开始忘记妈妈的声音了,连她脸上的皱纹也开始慢慢淡化。
  “她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给我打电话,”程念尔自嘲地笑了起来,“上一通电话在考上大学时,下一通电话应该在毕业吧。”
  可那天晚上回到宿舍,她还是给妈妈发了一封邮件,像写日记一样向她详细描述了今天的经过。
  这是一封得不到回信的邮件,和之前千千万万封邮件一样,大学之前她还能收到妈妈的汇款,大学以后,就连金钱上的联系都没有了。
  她将妈妈定义为远方飘忽不定的爱,只要妈妈没说不爱她,她就相信妈妈会在某一天重新给予她温暖,就像她考上茗泽大学那一天一样。
  那是国内最好的大学,前一天写得邮件,第二天妈妈就打来了电话,程念尔记得那天她和妈妈聊了很久,妈妈说她工作很忙,不能及时回复她的邮件,但她都有看,妈妈承诺她等她创业成功就回国看她。
  过去她痴痴地等着,现在她很难不怀疑,那是妈妈为了阻绝她而织就的网。
  程念尔抬头看着阳台上已高悬的月亮,而林冬则在禁闭室里就着月光用拇指摩挲着那条发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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