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红梅将手里的小衣服紧紧地握着,看了看躺在床上面色已经成灰白色的孩子,冷冷地说道:“这是我女儿的遗物,谁都不能碰!谁要动我跟谁拼命!”
听到“遗物”两个字,贺凤兰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她真是担心叶红梅会时不时地吵着要把孩子送到医院去,她可舍不得拿出那么多钱去救一个丫头片子。蔡国富毕竟是孩子的父亲,脸上的表情明显有几分波澜,但是也仅仅是几秒钟的时间,很快又恢复平静。
“行吧,这东西不拿也行,不过话说回来了,这孩子都没了,你又给抱回来干啥?诶,你不会想着要我们给这么屁大点的孩子办葬礼吧?诶,我跟你讲......”贺凤兰话还没说完,就被叶红梅打断了,“行了,你们连孩子的奶粉钱都舍不得拿出来,还指望你们办葬礼吗?我就是想跟孩子最后待一个晚上,明天我会找地方把孩子埋起来的。”
叶红梅的话让老太太再一次松了一口气,对于钱她看得比命还重,只要不让她掏钱,她都可以接受。
贺凤兰是可以接受,但是蔡国富心里却发憷的厉害,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也是他不愿意救的,现在这孩子死了,他难免心里有些愧疚,再看看这孩子苍白的脸,发紫的嘴唇,他这心就有些打颤,“你今晚要把孩子放家里,那我就不在家里睡了,怪晦气的。”说完,赶紧拽着自己娘往外跑。
叶红梅看着这娘俩落荒而逃的模样,嘴角扯出一抹轻蔑的笑,这就是自己父母千挑万选给自己选的好亲事,当初看中蔡国富人长得老实,父亲是沪市的建筑工人,在这年代,工人兄弟的社会地位很高,工资也可观,比他们这些在土里刨食的强的多了,结果没想到这家人可没有把她当儿媳妇看,更没有把她的女儿当人看。
她不恨自己的父母,他们没有文化,没有经济实力,没有见过世面,他们粗浅的见识只能把她嫁给他们认为最好的人家,她恨自己,为什么以前这么窝囊,这么懦弱,以至于连自己的女儿都救不了,她抱着孩子的尸体坐了一晚上,也想了一晚上。等到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她便抱着孩子带上自己的行李往自己娘家——前进村走去。
叶红梅的母亲王桂英早上一打开门就看到自己的大女儿双眼通红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她第一反应是小夫妻俩吵架了,可是再一看叶红梅的肚子和她手里抱着的毫无生气的孩子,她吓了一跳,赶紧把女儿拉进屋,“咋回事啊?这娃......你,已经生了?”
听到外面的动静,叶红梅的父亲叶德明也走了出来,他目光也同样落在了自己女儿怀中的襁褓身上,赶紧跑过去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哪里是个正常的孩子,这明明就是一个死婴,他预感到这件事恐怕不简单。
“不是说过了年三月中才生吗?咋的现在就生了?咋回事啊?还有这孩子怎么......”
看到自己的父母,叶红梅再也忍不住了,扑在母亲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自打她嫁到蔡家就很少回来,每次想回来看看,婆婆都以各种理由不让她回来,之前她发现怀孕了,这才回来一趟通知了一下,面对娘家人,叶红梅也是报喜不报忧,所以自己的父母压根就不知道 她在蔡家过得究竟是什么日子。她生孩子蔡家人根本就没有通知自己娘家人,所以到现在,叶德明和王桂英都不知道他们的外孙女已经提早出来了。
叶红梅一边哭着一边将在蔡家的这些事说了一遍,听得王桂英和叶德明一个个都是握紧了拳头,尤其是听到叶红梅说自己跪在地上求他们救救孩子,他们都没有答应的时候,王桂英是又气又心疼,跟着自己的女儿一起哭,叶德明也是一阵怒火攻心,差点没有站稳。
“孩子,你咋这么傻呀,你咋不跟我们说呀!没想到蔡国富长得这么老实心肠却这么硬!”王桂英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自己闺女的手,想当初女儿在家的时候,尽管是领养的,但是他们也真心待这女儿,虽说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是也没舍得让她做过什么重活苦活,可是现在这手,摸着感觉跟自己的手都快一样粗糙了。
“娘,我想把这孩子葬在爷爷奶奶的坟旁边,她也是我们叶家的人。”叶红梅乞求道。
这个要求属实有些不合理,毕竟叶红梅是已经嫁出去的姑娘,这孩子又是姓蔡,怎么都不该葬到叶家这边来,但是叶德明却是当即一拍桌子,“就葬我们叶家那片地头上,好歹有太爷爷太奶奶陪着,这孩子在那头也不算可怜。”
听到父亲这么说,叶红梅又是一阵感激,差点就要跪下来,幸好被叶德明扶住。
“就算你嫁出去了也是我们的闺女,你有啥事跟爹娘说,搞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三人往坟地走去,给叶红梅的爷爷奶奶磕完头烧完纸以后,便将孩子也埋了进去,叶红梅将自己给孩子准备的小衣服一同放了进去,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
回去的路上,王桂英才猛地一拍脑袋想起来,“闺女,你现在还是在月子里啊!哎呀呀,娘真是粗心,你还哭成这样,月子里可不兴哭啊!赶紧的回去,上床上躺着去!”
叶红梅心中又是一阵感动,这样的关心也只有自己的父母才会给予,自己那个婆婆比周扒皮还狠,生完第三天就让她下床干活,话里话外地还在讽刺她生了女儿怎么有脸躺在床上享福。
等到叶红梅三人回到家的时候,三个弟弟妹妹都已经坐在了堂屋里,一个个神情严肃,老二叶红星最先开口,“姐,你跟那个姓蔡的离婚吧!”
“是呀,姐,回来吧。”老三叶红玉和老四叶红兵也异口同声道。
“去去去,瞎说什么,你们知道离婚是多大的事儿吗?瞎闹!”王桂英想要将三个孩子赶回屋里,叶红星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今年已经十五岁了,遗传了叶德明的大高个,如今站起来比身材矮小的王桂英还高半个头,像个十足的小大人。
“大姐今天早上说的话我们都听见了,在蔡家过得那么不好,干啥不能离婚,回家来,跟我们一起生活不好吗?这是我跟三妹四弟一起商量出来的结果!很严肃的!”
“去去去,你们别瞎掺和,”王桂英赶紧将三个孩子驱赶着往外走,叶红玉才十二岁,叶红星才十岁,一群小孩子能商量出个啥。
叶红梅却不觉得三个弟弟妹妹是在瞎闹,她很感激自己的弟弟妹妹能在这个时候接纳她回到这个家。
“爹,娘,我想跟蔡国富离婚,我不想再跟这样的人过下去了!”叶红梅这话一说出口,不仅是王桂英就是叶德明也吓了一跳,这是1982年,大家对于离婚这种事情十分的忌讳,离婚,无论是对男方还是女方都会造成十分不好的影响。
王桂英和叶德明尽管现在心里对蔡家也是十分的不满,但是也没有想到要离婚,这要是离了婚,后半辈子还不得被人唾沫星子淹死?
叶德明摆摆手,“红梅,我们知道你现在心里有气,我们也一样生气,但是离婚可不是小事,你可别意气用事。”
“是呀,这离了婚的女人走出去都被人戳脊梁骨!你可别听你弟弟妹妹的话,他们还小,懂啥呀!”王桂英也劝道。
叶红梅却是下定了决心,“爹娘,这是我仔细想过的,跟弟弟妹妹无关,你们看我把自己的东西也已经全都带回来了。我昨晚就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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