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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慕宁第四次去重症监护室看他父亲时,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监护仪上的生命体征平稳的闪烁,就是最大的希望了。
  他弯曲着高大的身子,立在病床前,握着父亲的手,心里不是滋味,有悔恨,有懊恼,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力感,如果他能代替父亲,就好了,躺在病床上承受痛苦的应该是他。
  “爸,我来看你了,”他轻声说道。
  王邵德没有反应,脸色依旧发白,没有血色,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他捏了捏父亲的手,为父亲活动下手指关节,坚硬却无力,他不由得心酸。
  末了,王慕宁把父亲的手放进被子里,打算要抽手离开,他的手被抓住,紧接着他听到父亲虚弱的声音,“慕宁……”
  “爸,你感觉怎么样?”有几天了,父亲醒了,说明度过了危险期,这声音如救命稻草般拯救了他,有一种想要喜极而泣的感觉洋溢着他的全身。
  王邵德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喘息着,想要挪动下身体,无奈头上、身上的引流管阻碍了他的行动,艰难张口说道,“你要……结婚。”
  父亲抓着他的手稍稍使力,无奈没什么力气,又缓缓放松。
  他的心情五味杂陈,若是答应了,他和江黎就真的没有退路了,他没有做声,心里在做最后的挣扎。
  “我不行了,你要结婚,接管公司。”王邵德微启唇,一字一顿缓缓地发音,“你要答应我。”
  “爸,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他与其说是开导父亲,不如说是安慰自己。
  床上的人闭了闭眼,几句话让他吃了力,明显得呼吸变重,王慕宁看了心疼,虽说以前他反对父亲的做法和强势,归根结底还是爱他。
  犹豫了好一会,时间流逝差不多,在离开之前,他低头在父亲身边说,“我答应你,会结婚,但你一定要尽快好起来,才能来参加婚礼。”
  王邵德微微睁开眼,笑意在脸上慢慢延伸开来,虚弱且和蔼可亲的样子,跟他以前的强硬作风大相径庭,似乎这一刻,喜悦带来的容光焕发使他不再是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
  “好、好、好。”王邵德一连三个好,使王慕宁压抑许久的心情微微绽开了光芒,现在,父亲的痊愈确实是他心里的头等大事,没有什么比亲人的生命更重要。
  “时间到了,明天我再来看你。”
  ……
  王慕宁愁绪满怀,父亲苏醒于他减轻了压力,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了七天,便转回普通单人病房,由他和夏映涓轮流照顾,一般晚上是他在。
  期间他姑姑王灿一家每天都会来看望,有的时候他会碰到,有的时候听他妈说的,不过好在父亲的病情相对稳定,没有太大的变化。
  于向桐来过一次,他爸别提多欣喜了,靠在床上喜笑颜开的看着他俩,气都不喘了,“我心头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
  “叔叔,你好好养病,婚礼的事就交给我们,日期定在十月六号,到时你跟阿姨只要人出席就行了。”她坐在床旁,语气淡然却不显疏远,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礼仪。
  这场婚姻原本是女方不惜代价的,一应事宜俱是于家在安排,男方家庭只要走过程就可以了,多少女强男弱,场面是有了。请帖自女方家发送出去的,彩礼不要,嫁妆不少,闲话自然也不少。
  王邵德没有觉得不好,“辛苦你们了,慕宁得有多大的福分才娶得到你。”
  她说,“是我的荣幸。”
  随他们你来我往的客套,王慕宁的心飞出去了,他一言不发的立在窗前发怔,结婚的事,是覆水难收了,自他答应他父亲要结婚的事第三天,婚期便迅速确定下来。
  他要怎么去和江黎解释,他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心里依旧堵得慌。
  他们最近联系得很少,一方面江黎知道他父亲的事,怕打搅他,吵到他,没有刻意打电话来,他心里藏着事,更是情绪低落。
  直到昨天江黎发信息给他,说明天的飞机回榕城。
  他想,是应该当面好好说清楚,他答应去接她,然后至少给两个人一个交代,画一个完结的句号。
  “王慕宁,我回去了。”有女声传来,他收回思绪,转过身,看到于向桐起身正准备走。
  “慕宁,去送送小桐。”王邵德靠在摇高的床头,亲切地朝他说道。
  他点点头,随她一块走出去,轻轻关上门。
  门外,两人步伐缓慢,朝电梯走去。
  “你就不好奇我孩子谁的?”
  “重要吗?”他反问。
  “不重要,反正孩子跟我姓没错。”
  “那就是了,我不出现在你的故事里。”所以这桩婚事,他从不上心,一副冰冷的样子,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
  “但是需要你配合演出。”
  所以他只负责演出罢了,时间到了就人走茶凉,“你说得期限是三年?”
  “对,不会有任何牵扯。”
  “好。”走出病房便是电梯门口,他按了向下的键,没有表情,“我就不送了。”
  江黎是晚上八点的飞机。
  王慕宁在机场接到她,一上车,原本乌云密布的天,噼里啪啦地下起了大雨。
  对于一个南方城市来说,炎热的夏天总算要结束了,这是入秋以来第一场大雨,磅礴的雨势带着许多凉意。
  雨雾蒙蒙,路面湿滑,车子行驶得缓慢,他亦是沉默,气氛一如车窗外凝重,使人的心境动荡不安,原本放着一首舒缓的钢琴曲结束,自动跳到下一首歌曲‘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江黎听着熟悉的旋律和歌词,浅笑,“你还听这种老得掉牙的情歌?”
  他没有说话,这首歌难免让他黯然神伤,没有去管它,任由歌曲继续播放。
  ‘有一种爱叫做放手/为爱放弃天长地久/我们相守若让你付出所有/让真爱带我走/有一种爱叫做放手/为爱结束天长地久/我的离去若让你拥有所有/让真爱带我走/说分手’
  她听得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按了下一首键,换了首民歌,曲调欢快轻松,便靠在座椅上眯会。
  直到车子在地下车库停稳,她才悠悠睁开眼,有点迷糊,低声呢喃着,“这么快就到了?”
  “嗯。”他侧过身,拉住正准备开车门的她,双手抱住她。
  他轻轻吻着她的耳垂,有点贪恋她身上淡雅清新的味道以及手掌中的温度,声音低沉地钻进她的耳朵里,“黎黎,我舍不得你。”
  “你好奇怪,你不送我上楼了嘛?”她身体绵软的歪在他怀里,弯眉含笑,柔情似水。
  下了很大的决心,他松开抱紧她的手,冷清地吐出两个字,“不了。”
  他的一热一冷,江黎有点没反应过来,王慕宁便推开车门,大步走去后备箱拿行李箱。她跟着他从左边下来。
  站在车尾,他把行李箱往她面前推推,等她抓住推拉杆,王慕宁没有要走的意思,仍在原地,有难言之隐。
  他的眼睛变得黯淡无光,避开她的眼睛,正视着前方,他说,“我要结婚了。”
  大写的问号在她脑中徘徊,她以为他在开玩笑,不敢置信,睁大了眼睛,重复他的话,“你要结婚了么?你在骗我吗?”
  他垂眸,眼睫微微颤抖,神情忧伤,感觉胸腔似乎被一块巨石压住,艰难地说着话,“我没有骗你。”
  “那你现在告诉我算什么?”听到男人的回答,她的一颗心狠狠被揪紧,抓着推拉杆的手扣紧,“一边和我谈恋爱,一边和别人谈婚论嫁?”
  江黎深深地呼吸着,控制自己的眼泪不流下来,“也对,一直是我上赶着,你原本就无所谓。”
  他揽过她的肩,微微颤抖的声音,“是我的错,以后不要相信男人的话。”
  “混蛋……”她忍着眼泪,牙齿咬上他的肩膀,“怎么能……这样,”咬着他肩膀的嘴松了松,“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对不起,黎黎。”他的嗓音有隐忍的痛苦,“我没办法。”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她并不是一个不识抬举的人,从他的怀里挣扎开来,背过身去,这样的场景她以前就想过,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揉了揉眼睛,掩盖住心底的酸涩感,她的声音尽量保持平静,“既然这样,我们就到这里吧,从现在起,我和你再无瓜葛。”
  他看着她的背影,强压下心脏处传来的疼痛感,“好好照顾自己,以后找一个真心对你的人。”
  呵,真是笑话!
  “再也不见!”她没有大吵大闹,不想让他看到她泪湿的眼眶,这段关系是她的情愿,既然敢给就敢心碎,也能接受得了结局,以后她再也不会浪费时间在情爱上,那么现在离开要体面。
  她拖着笨重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
  直到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王慕宁才回到车里。
  从杂物箱拿出一包烟,也不知放了多久,他抽出一根微微发潮的烟,一气呵成的点燃,然后再缓缓吐出烟圈。
  距离上一次抽烟已经好几年了。
  直到烟蒂燃尽,有火烧的感觉传至指尖,他才想起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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