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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理课之后是体育课,陈洵因为腿伤还没好全的关系依然没法上。
  去洗手间的路上,林达从后面追上来拍了拍陈洵的背。
  “嘿!”
  陈洵停下来回头看他。
  “刚才跟你说的运动会的事,如果不方便,你也不用勉强。可以等下次运动会再参加。还是保险些吧。”
  林达搭着他的肩膀说。
  “哈哈,好。”陈洵点点头,“哎,真想痛快出点汗啊。”
  “你是专业运动员,要是腿出了什么事,职业生涯可就毁了。”林达劝他。
  “也没那么严重吧。”陈洵耸着肩笑笑。
  要是毁了也好。他心中暗暗冒出了这个念头。
  毁了的话,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跟家里摊牌,去当警察了。
  想到这,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转又笑着看向林达。
  “不过,下次夏季运动会就是高二了,还不知道我们会不会同班呢。”
  “啊,也是。”林达摸了摸脖子,“那时候我可能就不是班长了。对了,说到当班长。”
  林达突然放缓了脚步。
  “什么?”陈洵问。
  林达摸了摸脖子,说:“纪廉不是我们班成绩最好的吗?张老师不让他当班长就算了,为什么一个学习委员都不给他当?”
  陈洵说:“大概是因为张老师不喜欢纪廉。”
  林达有些释然地摊开手:“原来你也这么觉得。我觉得张老师喜欢听话的乖学生。纪廉不够乖,又太聪明了。”
  陈洵看他一眼,自顾往前几步,说:“他那性格,不会在意老师喜不喜欢他吧。”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开学第一天tຊ,纪廉就感觉到了张清对他的敌意,不仅如此,纪廉甚至猜到了,张清在知道他患有日光疹后,会刻意把他安排在窗边的位置。
  纪廉的这股聪明劲,陈洵当下细想,竟觉得挺吓人的。
  走出一段距离,林达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陈洵,你觉得,纪廉有自闭症吗?”他问。
  陈洵回过神来,停下脚步,“你说什么?”
  林达凑近他耳边,“有人跟我说,纪廉一直独来独往,会不会是因为有什么心理方面的疾病?”
  “别瞎说。”
  陈洵想到纪廉母亲自杀的事,脸上难得露出明显的不悦,语气也重了几分,“有的人就是不爱说话,又不是做了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怎么就有心理疾病了?”
  顿了顿,又说,“而且纪廉他不爱说话,可能是因为经历了什么,只是我们不知道。”
  “哈哈,”林达难堪地干笑了两声,“你别生气啊……”
  “我没生气。”陈洵放缓了语气,“我只是不想你们误会他。”
  “没,没误会。”林达摆摆手,犹豫了几秒又说,“可是,除了你,我真没见过他跟人正经说过话,更别说一起去食堂吃饭了。”
  陈洵没接话。他知道林达说的是事实,班里除了他,纪廉对其他人都很疏远。
  “也可能是你们想当然了呢?觉得他不想理你们。如果主动跟他说话,他应该也是能聊起来。你只要多跟他接触,就会发现他人挺好的。”
  林达尴尬地看他一眼,说,“我也想跟他多接触。可他不想跟我接触。之前体育课上我试着找过他聊天,可他没理我。”
  陈洵抿着嘴无言片刻,勾住林达的脖子,说,“反正他肯定是正常人,没有自闭。”
  林达只好自己把话圆回来,“我只是随口一说。纪廉应该只是高冷。”
  陈洵重又笑起来,“高冷。这倒是。”
  林达附和了两句。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洗手间。
  洗完手出来后,陈洵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神秘地冲林达勾了勾手指,“班长,过来。”
  林达好奇地凑过去,“怎么了?”
  结果陈洵站定拿出手机,把纪廉的联系方式给了林达。
  林达低头看了眼纪廉的账号,迟疑地问,“你要我加他?”
  “对,试试呗,看他会不会回你。”陈洵说,“他要加了你,你就跟他网上聊。碰到不会的题向他请教请教,你俩关系不就破冰了?”
  “这……”林达纠结了会儿。他觉得陈洵说的不可能实现,纪廉压根不会给他解题,但碍于好意难却,只好勉强点了头,“行吧。”
  经过二班时,陈洵朝教室里望了眼。意外地看见葛佳正托着下巴在和高博聊天。
  看到陈洵,葛佳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高博也转过脸来朝陈洵看了眼,眼神慌张,又充满了莫名的敌意。
  陈洵同他对视一眼,走向自己的班级。
  比起纪廉,陈洵觉得高博倒更像有心理问题的那个。
  回到教室,其他人都整队出去了,单剩下陈洵一人。陈洵走去纪廉的座位,刚坐下来,谁知张清就从外面进了来。
  陈洵吓了一跳,像是被当场抓了个现形的小偷似的,瞪大眼望着张清。
  “张老师,你找谁?”
  “还能找谁?”张清回,“找你。”
  他还没忘记陈洵上课开小差的事,所以趁着其他人去上体育课,喊陈洵跟他去办公室训话。
  陈洵跟在他身后出了教室,眼看就要到办公室了,他脚下加快几步,绕到了张清面前。
  “张老师,我突然想到数学课老师布置了课堂作业,我到现在都还没写完呢……”
  张清听后板着脸朝他看了看,继续自顾朝前。
  陈洵知道逃不掉了,只好垂头丧气地跟了上去。
  高一年级老师的办公室。
  余光瞥见门口迎面进来了个个子颇高的男生,蔡兴从作业中抽出神来,望过去,对上男生的脸,很快想起来,之前在一班监考时留意过这孩子。
  张清同蔡兴对视一眼,坐到椅子上。
  “老师……”
  “你呆在教室里有什么意义?不是走神就是盯着纪廉。”
  张清朝后瘫靠在椅背上,仰起头,开门见山地说。
  “这么明显的吗?我就偶尔看看他。”陈洵小声回。
  “你那是偶尔?我都发现多少次了。就今天看你都快把人给盯出洞来了,所以才提醒你。”张清板着脸。
  蔡兴笑着摇了摇头,视线从陈洵脸上收回来,低下头佯装批作业。
  “刚才你坐在纪廉的位置上又是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陈洵撇着嘴小声回。
  “你是不是对纪廉有什么意见?”张清盯着他。
  “意见?”
  “看他成绩好,上课不听也能考满分,所以觉得不痛快。会有这样的心理吗?”张清问。
  陈洵惊觉张清是误会了,连忙摆手:“没有,老师,我和纪廉是哥们儿。”
  “你和纪廉是朋友?”张清仿佛听到了什么国际大新闻,夸张地加重了语气,“他认你这个朋友吗?”
  陈洵愣了愣:“当然啊。他就认我这一个朋友。”
  “是么?就认你一个?”
  张清听后挑起眉,讥讽地笑了。
  “那看来班里其他人都不够资格当他的朋友了。”
  说着,他自顾点了点头。
  “也是,天才么,连我们老师他都看不上。也就你,不普通,他看得上。”
  陈洵一时没接话。他听出张清话里的意思了。脑中冷不丁一个闪回,他又想到张清故意把纪廉调到窗边的事。
  紧接着,他又想起林达说纪廉自闭,想到高博见了纪廉就躲,想到纪廉说“或许我就是鬼”时的表情。
  陈洵不由向前一步。
  “张老师,那您呢?您对纪廉是不是有什么意见?”
  “什么意思?”张清眯起眼盯着他。
  陈洵捏起了拳头。
  “张老师,无论你信不信,我跟纪廉的确是朋友。我觉得他这人特好,特善良,特热心,特乐于助人。”
  他忍不住拔高声音。
  “不管我们班其他同学是怎么看他的,把他当天才也好,把他当怪物也好,但您是我们的班主任,如果连您也不能公平客观地对待纪廉,那我身为纪廉的朋友,必须站出来为他说几句。您不了解纪廉,就对他下定义,不能像对待其他学生一样理性对待他,曲解他的人格,甚至在他的病痛方面针对他。我觉得您身为江阁的老师,这种行为有失水准。”
  “进江阁前,我听说江阁老师个个都是名师,但我没想到,名师居然也会对学生夹带私人情绪!”
  说完,他停下来,等张清如何发作。
  但张清只是眉头紧皱,瞪着眼,一时间哑然。
  张清没想到陈洵会突然动怒,更没想到他会为了纪廉,用这种态度跟自己说话。过去教了几十年书,这还是他头一次被如此顶撞。
  后面的蔡兴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小子看着五大三粗,倒挺会说。”
  他放下笔,看了眼陈洵,又看向张清。
  “张老师,才开学几天,你在你们班学生眼里已经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了,你确实得反思下自己啊。”
  张清郁郁不快地回头看他一眼,过了许久才开口。
  “我哪里曲解他的人格?哪里针对他了?”他问。
  陈洵耸起肩笑了声。
  “张老师,我就只问您一件事。在知道纪廉有日光疹后,您为什么还要把他安排在窗边?”
  张清听后没有表现出生气,盯着他看了片刻,转而看住地上的一角,陷入了沉默。
  陈洵愤愤不平地跟着扭过头去。
  许久,张清终于抬头,说:“你先回去。”
  “回去?”陈洵不让步,问,“那老师您承认您的错误吗?”
  “我让你来办公室,是跟你说你上课走神的事。”
  见陈洵气势咄咄逼人,张清换了个坐姿,用指关节叩了叩桌子。
  陈洵仰头用力吐了口气,说:“是。我上课一直盯着纪廉看。”
  “为什么呢?”张清问。
  “因为我听说他聪明,初中三年一直全校第一,拿了特别多的奖,所以我想知道他上课到底在干什么,我好奇他到底怎么学的,成绩能那么好。”
  “那你看出个所以然来了么?”张清又问。
  “看出来了。我看出来人家学习靠的是先天智商和专注力,我等凡人学起来只会画虎类犬,还是得乖乖听课。”
  陈洵说得坦荡,一点不露怯。
  “我承认我不该上课不认真听讲,那么老师您呢?您承认自己不公平对待纪廉了吗?”
  张清盯着他,抿着嘴没做声。蔡兴在旁笑着摇头。
  “这小子找到机会就转守为攻,揪着错紧咬住你不放了。”
  半挖苦的一句话,陈洵听后却有板有眼地朝蔡兴鞠了一躬。
  “谢老师夸奖。”
  张清扭过头去同蔡兴对视一眼,原本严肃板正的脸色转为无奈的笑,接着看回陈洵。
  “好了,我承认你说的在理。”
  他让步道。
  “这才开学没多久,我对你们tຊ这些学生还不够熟悉,对个别同学有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这点的确是我班主任工作做得不到位,我承认。至于把纪廉换到窗边,他要是想换位置,我随时可以帮他换。当然,我当初那么做的确有不妥的地方。”
  “一句‘的确不妥’就完事了吗?老师?”陈洵问。
  见他仍旧不依不饶,张清低下头又沉默了片刻,之后抬起头来。
  “这样,明天你和我各交一份检讨。你交给我,反省上课不认真听。我交给纪廉,反省不公正对待他,行吗?”
  陈洵听到这终于松开了拳头。
  “好。我明天一早就交来。老师您也别忘了。”
  说完转身出了办公室。
  待陈洵走后,张清朝后转向蔡兴,垮着肩长叹了口气。
  蔡兴笑着揶揄:“这孩子质问你的话,句句掷地有声,振聋发聩啊,我听着都发怵。你要不让步,我还真怕他冲上来揍你。”
  “说不准。”张清哼笑了声,“特招进来的体育生。学游泳的。”
  “怪不得呢,人高马大的。”
  “跟纪廉简直两个极端。没想到他居然能跟纪廉成为朋友,还这么为纪廉辩护。”张清不解地摇头。
  “可能性格互补呢。”蔡兴笑道,回忆起纪廉的眼神,心底又泛起一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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