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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三贵家出来,陈今一的脸色一直不太好。
  村长满腹疑惑地瞟了她几眼,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就这样一前一后沉默着一直等走到村长家里,老人家实在是忍不住了。
  “阿囡。”
  陈今一拧着眉发呆,似乎没有听到。
  村长伸手碰了碰她,“阿囡?”
  “啊?”
  陈今一这才回过神。
  “我说,你是什么时候学的看事儿?怎么回来的时候都没听你说起过呢?”
  “哦。”陈今一信口编道,“我师父在行里有几分名气,而我学艺不精,他怕我丢人所以不许说在外头胡说。”
  “昂,是这样……”
  侗娥村一向是比较信这些的,加上陈今一方才真假掺半的言论确实让村长觉得宁可信其有。
  “村长,三贵哥出了事,为什么新娘也不见了?”
  “哎,吓的吧。”村长无奈,“外来的女人大多都是不愿意嫁进来的,咱们村子穷,三贵又是个傻子,如今突然死了,她哪里能忍得住寂寞。”
  “说起来,我也挺奇怪的。”陈今一借机打听道,“三贵哥这个情况,咱们都清楚,这三贵嫂子家又是为什么愿意把自己姑娘嫁给一个傻子?”
  村长没有回答。
  陈今一注意到,村长的神色有些复杂。
  就这样,一老一少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了村长家门口。
  方才借口害怕跟着村长过来,可村长倒是比较实在,不仅给陈今一铺了床褥,还给她端了热粥暖身子。村长家虽然不大,但比远离村子那个房子要有人气。
  村长对自己的问题一直避而不谈,陈今一也识趣地没有追问。
  进门时她看到村长的媳妇儿呆坐在厨房里,脸上全是苍老。
  “阿爷,奶奶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厨房啊?”
  “哦,有些活还没做完。”
  村长匆匆解释了一句,就让陈今一自己回了房间。
  ……
  或许真的是折腾累了,躺下没多久陈今一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等再睁眼,门口的太阳已经很亮堂,村长家的大公鸡“嗷——”一嗓子跳上了房梁,高亢的声音简直让陈今一怀疑昨天晚上经历的只是一场虚幻的梦。
  “阿囡醒了?”
  陈今一出门,村长就迎了上来,一股脑给她塞了好几个几个煮好的鸡蛋还有些红薯干粮。
  “你刚回来很多事情不熟悉。”村长拍拍陈今一的胳膊,“这些吃的先带上,晚上要是害怕就还回阿爷这里来。”
  “愣着干嘛呢。”
  陈今一心情复杂。
  村长这个人,其实一点都算不得好人。
  明明昨天村子里出了人命,他却依旧像没发生过事情一样,将这个问题悄悄掖过,可你说他不好,他却又会在你落寞的时候全心全意地关心你。
  或许人都是复杂的吧。
  接过村长的食物抱在怀里,陈今一感觉到了一点暖意。
  其实村长说得也对,现在阿爹的事情还没有料理,按村子里的规矩她也不太方便去插手旁人的事情。自己人微言轻能做的有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时,包里传来一阵响动。
  陈今一有些意外地掏出手机。
  上面的来电显示十分奇怪。
  “怎么了?”
  村长凑过来看了一眼,见一个叫【保密区】地给陈今一打来电话,眼神不免有些古怪。陈今一冲着村长笑笑,随后走到一旁按下了接听键。
  “喂,推销还是诈骗?”
  “……”
  电话那头被她噎住,半晌后才开口。
  “我,梁严竞。”
  不知为什么,在这个环境下梁严竞的声音倒是比任何一种声音来的让人舒适。
  “哟,怎么是您呢。”
  “怎么不能是我?”
  梁严竞有些没好气,“打了你一天的电话,总算是接通了,怎么,你去外太空旅游了?”
  “我进食人族被人炖了。”
  “哟,那挺好,替天行道。”
  “......”陈今一有一瞬间的语塞,“梁队,您不会是来找我聊天的吧。”
  “当然不是了。”梁严竞语气很松弛,“上次的案子有些细节要找你做个补充。”梁严竞简单的解释了一下这通电话的目的,“最近在沪市么?正好过来一趟,我请你吃沪市食堂的饭。——比东壁村分局好吃。”
  “恐怕没口福了。”
  “嗯?”
  “我回老家了,估计要一个月才能回来。”
  “家里有事?”
  “小事。”
  陈今一故意轻描淡写。
  “好,那等你回来再说吧。”
  “梁队!”
  陈今一突然叫住了梁严竞。
  对方听出她的犹豫没有立即挂断电话。
  “怎么了?”
  这一瞬间,陈今一很想找梁严竞帮忙。
  她并不想给自己树立一些什么出身贫苦的人设,只是脑海里昨晚三贵诡异死去的模样还有些挥之不去,如果梁严竞能来查这个案子,恐怕能省不少事。
  只是……
  算了。
  “没有。只是我这里的事情可能要一阵子才能处理完,恐怕要下个月才能去帮您做笔录了。”
  电话那头的梁严竞很明显地迟疑了一秒。
  “好,没关系。”片刻后,梁严竞并嘱咐了一句,“手机能开着尽量开着。”
  “嗯。”
  挂了电话,陈今一带着村长给的干粮往自己家里走去。接下来的几天,她需要按照侗娥村的习俗,给阿爹的灵堂要点上七天等着亡者回魂。
  经过一晚上的沉淀,三贵的死好像也没有了这么大的冲击。从村长家到自己家那段路上,村民大都在自己的院子里忙家里的事情,时不时能闻到一阵灶火上的饭菜香。
  陈今一一边走,一边放慢了脚步。
  路过一进院落时,她听到一阵十分激烈的争执声传来。
  似乎是一个男人在训斥自己的妻子,期间还夹杂着碗筷的碎裂声和女子的呼喊。
  陈今一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村子里的窗户不像城市里那样大多时候紧闭着,人来人往地少不了邻里之间的问候。因此陈今一驻足的时候轻而易举就能透过纱窗看到里面的场景。
  窗台上挂着一条很粗的锁链。
  它没有一点金属的光泽,反而隐隐透着一种沉闷的青色。
  仔细看,上面似乎还夹杂着一些暗红的血痕和铁锈。
  锁链的尽头连接的是一个脚踝……
  十分纤细,是一种受尽折磨后才会显露出的那种干瘪和暗黄。
  陈今一急促而痉挛地呼了口气。
  这个是女人。
  一个被锁链锁起来的女人。
  她本能地移开目光想离开这个院落,好巧不巧,房子的主人正好在此时把门打了开来。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出现在眼前,定睛一看,竟然是昨晚出现的陈老四。对方看到陈今一时明显怔了怔,贼溜的小细眼在陈今一的身上扫来扫去,最后满脸的猥琐都化作一个不明所以的微笑。
  “是你?”
  陈今一的心口还因为方才的锁链惊得有些砰砰直跳。
  将脑子里有关陈老四的事件做了个简单梳理,她总算是按捺住了心里的惊慌。乍一眼看上去,她表现得还算镇定。
  “阿四哥,这是你家啊。”
  陈今一声音甜甜的,冲着陈老四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
  陈老四嘴里嚼着东西,眼睛一眯一眯的。
  “是啊,咋滴,你老四哥哥不配住这么好的房子?”
  “哪敢呐。”陈今一谄媚一笑,顺手从包里掏出了两个鸡蛋,“昨晚四哥哥出去寻人辛苦了,这不,我带了点吃的想问候一下你。”
  “哟,你还有这心思呢。”
  陈今一心念一动,“老四哥,昨晚找了一晚上,可有三贵哥新娘子的消息?”
  陈老四伸出的手半路拐了弯。
  “你管这个干什么?”
  陈今一心里一凛,“我好奇呀!三贵哥死得蹊跷,你说有没有可能这新娘子不是人啊。”
  “去,胡说八道。”陈阿四接过鸡蛋直接拨开了一个,“这可是卓瞎子介绍的人,还能有错么?”
  卓瞎子?
  “哎。”陈阿四扭过头,“村长和你说过吧,咱们村子的生意,都是卓瞎子帮忙打理的。哎呀不过你一个姑娘家也不用知道这些。”
  陈今一心里已经冒出了无数个念头。
  “也是啊。”她斟酌着开口,“卓大哥那边应该不会有问题,可是万一是有鬼俯身了呢。——阿四哥,咱们村子最近有没有出过什么意外啊,我听说意外死的人就容易附在陌生人身上作恶。我昨晚见到三婶婶说,三贵哥的尸体还会说话呢!”
  “这么邪乎!”
  陈阿四信了,眼睛瞪的老大。
  “妈的,村子里死人多了,不是都在山上埋着么。”陈阿四忽然收了声,他扫了陈今一两眼,“哎你这丫头知道的不少啊。”
  陈今一心知见好就收,“哎——四哥,嫂子在家吗?这正好快开饭了,加两个菜呗。”
  “管那娘们做什么。”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巴的陈老四似乎很不悦。
  他收起脸上的笑意,“行了,我才不稀罕吃你俩鸡蛋。陈傻子才走了没两天呢,你也别到处乱转,好好在家里守你的灵堂去!”
  说着他就把陈今一往外头推。
  “砰砰——”
  忽然听见房里传来重重的金属砸地的清脆响声。
  陈老四瞬间变了脸色,撸起袖子就要往房间里冲去,然而临走前还不忘瞪陈今一一眼。
  不过几秒的功夫,一阵凄厉的惨叫声隔着门缝传来。
  那种撕心裂肺似乎只有极其痛苦的时候才能从人的喉咙里发出来。
  陈今一捏紧了拳头。
  陈阿四也好,陈三贵也罢。
  他们或许是不记得了,可是陈今一记得很清楚。
  小时候母亲离世前,陈阿四和陈三贵就总是欺负她。陈三贵脑子有病也就罢了,陈阿四却总是乐此不疲。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陈阿四这个欺负女人的性格还是没有变。
  一直以来她都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虽然此时冲进去和陈老四对线必败无疑,但她还是用起了这么一丝不理智的冲动。
  两秒后,陈今一抬脚打算踹上陈老四家的房门。
  与此同时,她握着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似乎是意识到主人冲动的行为下的一种赛博共鸣,陈今一举着小腿游移不定,手机却震动得一次比一次强烈……
  “草。”
  理智终于险胜一局。
  陈今一咬牙切齿地收起腿,刚按下接听,手机就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
  陈今一无语地站在风里,最后薄唇轻启骂了一句“他妈的”。
  情绪的及时性遏制让陈今一不再那么怒不可遏。尽管房间里的尖叫一浪高过一浪,可局外的陈今一突然冷静了下来。
  目前,一切还只是猜测。
  她没有证据。
  冲动,无能狂怒,那不是理智的作为。
  一切必须从长计议。
  她用力深呼吸了三秒,咬牙重新走上了回家的路。
  ……
  “找到了!找到了!”
  陈今一还未走到半山腰,村子里突然爆发出极致的喧闹,就连在房间沉醉的男人们都提着裤衩子冲了出来。
  “三贵媳妇儿找到了!”
  陈今一心里咯噔一下。
  从方才陈阿四的话来推断,只怕所谓的生意,就是贩卖人口。
  正如村长所说,侗娥村贫穷,陈三贵一个傻子连自己村子里的女人都娶不到,又怎么可能娶得到别的村子的人?
  仔细想想,陈今一成长时期,村子里似乎总有外村的女孩哭着被抬进来。
  以前她只当他们是远嫁家乡难过,现在看来,说不定这些女孩都来路不明。
  来不及多想,她直接调转方向跟着村民们一起往三贵娘家里走去。
  此时祠堂门口已经乌泱泱地站了一片人。
  勉强从人群里挤出一个脑袋,陈今一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三五个成年男子围在祠堂的正中间,他们正粗鲁地压着一个清瘦的女人跪在地上,女人的嘴巴被布条缠住,手脚都被麻绳捆了起来,在地上拼命扭动着。
  她脚上没有穿鞋,脚底破破烂烂遍布血泡和伤口。
  看来她就是他们口中,本该嫁给三贵的新娘。
  “啪——”
  双眼通红的三贵娘一个箭步冲上去对着女人就是狠狠一巴掌,“贱人,害死我的三贵,我要你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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