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寅是个生意人,做生意的人都讲究利益,对于他而言尤为如此。
他年轻时胆子很大,一贫如洗时靠担保挣到第一桶金,白手起家创办了大洋证券公司,在短短两年内迅速上市,一时间他名声大噪,但徐寅只会考虑如何借助证券公司挣到更多的钱,始终淡泊所谓的人文关怀。
在他眼中,什么亲情友情爱情都是虚无缥缈的,只有握在手中的财富是实实在在的,他一步一个脚印地规划着人生道路。徐寅认为,金融如同泡沫一般,在某一刻迅速膨胀,又会如泄气的气球般一落千丈,他已经在这方面挣到了足够的钱,该把家业转向更稳妥的实体企业。
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产行业,正如前文所说,徐寅敏锐地捕捉到帆楼市的迅速发展要依托于大量基础设施的建设,而只有规模最大的墨林集团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而和他的狡猾相比,程墨林更像是一块坚固的顽石,一次次成功带给他极大的自信心和占有欲,除了自己以外,他不相信任何人。
所以当超出他预期的投资出现在眼前时,程墨林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徐寅,1.5个亿的资金入股的确能给墨林集团的发展注入极大动力,但他拒绝分给徐寅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接连碰壁后,徐寅并没有失去信心,反而想到了一条截然相反的路。
既然拿了我的钱不想和我分蛋糕,就用一场大地震,打断墨林集团的资金链命脉,再及时出现,让他那1.5亿的资金成为救命稻草。
目前,帆楼市的建房速度远远超出入住速度,墨林集团为了抢占市场购置了大量地皮,这些已经建好的空房还没有转化成收益,徐寅的计划,就是让墨林集团的房价,来一次大跳水。
得知程墨林的儿子程羽经营着一个家装设计工作室后,他买通墨林集团的内部人员,反复搜罗墨林集团的黑料,终于锁定了一个人——李春霞。
她的丈夫在事故中死了,但迫于生活压力,她不得不放弃为丈夫辩护,而如果她能因为对墨林集团的记恨制造什么惊爆点,就会在墨林集团的社会公信力上撕开一道口子,而汹涌的社会舆论,一定会顺着这道口子涌入。
“没有什么能盖过舆论的力量。”徐寅盘着腿坐在椅上,一边抱着小霸王游戏机,一边狡黠地笑着。
“这一次,我会像救世主一般降临在墨林集团身边,让你们跪着求情。”
不过,他也需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也许适当的威胁就能让程墨林妥协,他们之间需要另一道关系连接。
他想到了唐绘,那个他年轻时,他良心未泯时,从孤儿院领养的女孩,他抚养她上了国内最好的大学,而如今,是她报恩的时候了。
但就在计划即将进行时,唐绘的拒绝出乎徐寅的意料,他不是念亲情不敢下手,只是做掉她怪可惜的。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个年轻人到大洋证券公司登门拜访。
他叫冉奕,自称是唐绘的高中同学,但徐寅对他没什么印象。
徐寅忙得焦头烂额,本想让田秘书随便把他打发走,冉奕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徐寅的计划。
“我对金融这块颇有了解,从大洋证券公司的股票连续走低后就猜到了,我也有些人际关系,辗转了解了一下就知道您打算做什么。”
“您缺一个诱饵,对吧。”
徐寅握住冉奕的手,微微笑着,眼前的年轻人,正是他需要的帮手。
冉奕告诉徐寅,其实没必要让唐绘本人当诱饵,毕竟没多少人真正见过他养女的模样。
在冉奕的建议下,徐寅找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陈洁仪。
她和唐绘的年纪相仿,是海归设计师,能够胜任风语工作室的职位,更重要的是。
“我是从精神病院找到这家伙的。”冉奕将陈洁仪的病历报告单交给徐寅。
“她本人的性格比较文静脆弱,在海外求学期间非常刻苦,拿下了硕士学位,却因为海外一些歧视因素遭遇了职场霸凌,远在国内的父母对她寄予厚望,却发现她因不堪重负选择了辞职,她的父母并不理解为什么她会被这点小小的压力压垮,他们认为女儿投资了上百万却没有回报,依旧不依不饶地指责她,直到最后,她被接回国时,已经变成双向情感障碍。”
“具体表现呢?”徐寅饶有兴趣地眯起眼睛。
“社恐,惧怕外人,没有主见,对自我人格的认知存在障碍,情绪容易失控,会对熟悉的人产生极度依赖。”
徐寅听完冉奕的介绍,情不自禁地拍手道。
“这简直是最合适的替身人选。”
陈洁仪无情的父母只把她当成失败的投资,弃之如敝屣,徐寅只花了几万块,便得到了她父母签署的出院申请。
把她接到宅邸的第一天起,徐寅就命令管家梁少若带领家中所有的人,将她视为唐绘,强行为她灌输她就是唐绘的思想。
事情进展得格外顺利,搬到宅邸的第三天,陈洁仪就接受了她的新身份。
现在唯一要解决的,就是这个身份的原主人了,他们本打算直接把唐绘关押起来,等替代品牺牲后再把她放出来。
却没想到从5号晚上开始,唐绘的精神状况也出现了问题,她开始不记得自己是谁,怀疑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精神病还会传染?”徐寅调侃。
6月6日清晨,梁少若告诉徐寅唐绘的精神状况已经恢复稳定,但唯一的问题是,她貌似接受了自己不是唐绘的事实。
没想到徐寅又笑了,前几天他试着带陈洁仪出席了一些重要宴席,没想到她在家中情绪十分稳定,一到了外面,畏惧外人的病突然发作,在地上打滚又哭又闹,差点把徐寅的脸丢尽了。显然她这种不稳定的精神状况不适合接近程羽,而唐绘精神状况的改变却恰好填补了这块空白。
“她已经露过脸了,想要让她成为真正的唐绘,不过再花点钱改个身份的事。”
【谁当替身都一样,是不是真的她,有什么区别呢?】
江夏的手抚在玻璃墙上,缓缓落下。
“我才是...唐绘吗?”江夏终于意识到,她并非替身,而是附着到了真正的唐绘身上。
可那个和我长得一样的女孩,又到底是谁?
她急忙赶回了家,李春霞的大儿子在辅导小儿子做作业,他们告诉江夏,另一个姐姐在卧室里,好像在练习着什么。
江夏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到唐绘在讲话。
“大家好,我是徐寅的女儿,唐绘。对,我是刚刚从国外留学回来,我的父...不对不对,语气不对,不能太端着腔调,她说话要再自然一些才行。”
江夏猛地推开门,吓得“唐绘”快速缩回了被窝里,用毛绒抱枕把脸挡住。
“唐...江夏姐,你回来得这么早啊...进门也敲一下,吓死我了...”
“你为什么要模仿我的语气腔调?”江夏质问道。
许久,“唐绘”才从被窝里探出头。
“被姐姐听到了吗...我是不是模仿得特别差劲...”
江夏坐到床边,温柔地望着“唐绘”,她凝视着她,试图看清她真实的样貌。
“刚才的称呼,你其实知道事情的真相,对吗?”
“唐绘”轻轻点头。
“是徐先生和管家先生把我从医院里接出来的,他们叫我代替你身份,把我当做你...我连我自己是谁都没弄清楚,为了不暴露我没有接受这个身份,我才会偷偷练习,学着姐姐的行为举止。”
“他们是强行把你带到这里的吗?为什么不反抗呢?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害怕...”“唐绘”忽然歇斯底里地呐喊,江夏这才注意到,她的眼中早已噙满泪水。
“我原本是拒绝的,但渐渐地我发现,他们好像是真心对我好,他们会在乎我的一言一行,会照顾我的起居,徐先生也好,管家也好,即使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们真的会在乎我...让我重新捡起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丢到哪里的价值。”
“我害怕...我害怕如果我做得不够好,他们就会像我的父母一样抛弃我...我会被重新扔到那个又脏又破的精神病院,回到囚笼里,毫无意义地死去。”
“姐姐...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她害怕的浑身颤抖的样子,活像一只遗落在滂沱大雨中,无助的小猫,被雨水打湿身体,浑身发抖着。
江夏紧紧抱住“唐绘”,轻声安慰她。
“放心好啦,姐姐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你看我们现在这样,不是配合得很好吗?廉租房的设计图纸做的那么好,李春霞阿姨过不了几天就能住进新房子,她这两个懂事的孩子也能有更好的生活环境,这就是你的价值带来的改变啊。”
“真的吗?”“唐绘”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地笑道。
“姐姐...你真的不会生气,对吧。”
江夏郑重其事地点头。
“那...刚才哭得太厉害,一不小心把鼻涕抹在你的新衣服上了...”
“你得寸进尺是吧!”
这边的情况暂时解决了,比起先和信任她的程羽讲这些,她有必要联系另一个人。
江夏找地中海要来了冉奕应聘时的个人信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她拨打了表上的号码。
之前冉奕说,他是为了她才来应聘的,当时江夏只当成玩笑话,现在仔细想想也许他没有开玩笑。
冉奕能了解到那么多的信息,必定要有个渠道,而最靠谱的渠道,就是一手安排了替身计划的徐寅!
江夏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接电话了,她还没开口,冉奕就抢先说道。
“一个小时后再石房大厦楼下的广场碰面,我有你想要的信息。”
我有你想要的信息...一路上江夏反复念叨着这句话,总觉得无比的熟悉。
当她到广场时,那个穿着不合身棕色大衣的身影早就伫立在那里。
“既然要问替身的事,还不着急不着慌的,一点不担心我爽约吗?”
江夏已经习惯了被冉奕猜出想法,但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这个时间你匆匆忙忙找我的理由。”
说着,他将一个厚厚的文件袋交给了江夏。
“这是那个女孩的全部资料,不过我也好奇,你到底是为什么,拒绝了自己的身份。”
江夏稍稍安心了些,起码这家伙不是和她一样的回溯者。
“这世上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呢。”
“知道的越多,不知道的也就越多,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江夏无心和他调侃,看完陈洁仪悲哀的经历后,似乎回过味来。
“他们这根本不是为了救她,而是找了个言听计从的绵羊当消耗品!”
冉奕耸了耸肩,表示认同。
“你知道内幕的,对吧,你知道我不会助纣为虐,才帮助他找了个和我一模一样的替身。”
“一样吗?”冉奕微微皱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差不多吧,不过你想简单了,徐寅这家伙从不在乎什么亲情,他现在,仅仅欠缺一个诱饵而已。”
冉奕把徐寅的计划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唐绘,包括他想要以此威胁墨林集团,逼迫程墨林让他带资入股,这下,江夏终于明白到底谁是幕后黑手了,是谁在背后煽动李春霞阿姨同归于尽的情绪,是谁在孩子们的佐料包里下毒,是谁要把这一切闹出人命的事情闹大,把墨林集团推向无尽的深渊。
“既然我和陈洁仪对她而言都是随时可以抛弃的牺牲品,既然你也参与了他的计划,又为什么把这些告诉我呢?”
冉奕微微一笑。
我早就说过了呀,就是为你而来呀,无论是你还是陈洁仪,只要有牺牲品就好。”
【为什么不能是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