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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半晌江笑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
  她在档案室里翻找着文件,思考着要怎么告知陈修阳这个噩耗。
  她自认为只有在忙起来的时候,脑子才会能思考。能够表达出来的情感,往往都是不重要的,她现在正在经历的就是无法陈述,无法言说的那部分。
  当然,以上都是她的借口,归根结底就是自己没脸再联系当事人。
  近几年政府都推崇数字化社区,江浙沪一带在疫情时候已经做了试点,目的就是通过数字化信息把服务者和社区居民联系起来,这样工作效率也会大大提升。
  在上次大会后,书记就要求江笑提交有关区块链这一环节的初步方案。得到上边的肯定后,要社区先渗透一部分,港市计划年底我要向智慧型社区靠拢。
  “你怎么还没走呢,大明星。”是红姐的声音。
  江笑手忙脚乱的扒着档案柜,“重新加入的年度考核,要重新做目录和侧签。”她大衣脱在一旁,低垂的马尾垂在肩膀一侧,里边羊绒毛衣的袖子挽到小臂。
  红姐在她身后,依靠在门框,盯着她玲珑有致的曲线咂嘴,“年轻真好。”
  “什么?”江笑腾开手转头看过去。
  红姐摇摇头,“主任激动的都跳脚了,你还在这儿猫着弄这些散活。”
  小时候江笑有一阵子不知道跟谁学的,晚上做完作业之后,就直接去睡觉,等到第二天早上起床再整理书包文具。
  有天早上程月华闹钟没响,引得江笑上学也迟到了,程月华给她梳头发的时候,揪着她马尾辫,瞅着江笑到处找作业本的模样,气也不打一处来,警告她这些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不提前做好,是没有人能帮你的。
  可怜的小江笑到最后也没找到作业本,哭哭啼啼去学校,被班主任打了手心。
  她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作业本怎么就凭空从书桌上不翼而飞。
  不提这事还好。
  放眼看去,事业单位里分三种人,一种是领导,一种是像红姐这种混日子的,最后一种就是江笑这类干活的牛马。
  “早晚都是我的活儿。”
  红姐咂咂嘴,撩撩头发走了。
  待人一走,江笑手上一用力把档案夹撂进柜子里,不管了,横竖都是死,早晚都是要面对的。
  她回到工位上,收拾收拾东西,给主任打了招呼,约了车就往陈修阳的别墅去。
  伸手不打笑脸人,电话里说不清楚,肯定是要当面说比较好,她甚至还在小区门口的水果店里买了些水果。
  江笑严重怀疑当年在桌面上不翼而飞的作业本就是程月华弄走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年幼的江笑上一课,当然了,小江笑挨了班主任的棍子比程月华苦口婆心说一百遍都好使。
  此时,她站在陈修阳别墅门口,想起班主任手起刀落的几棍子,手心还在隐隐作痛。
  她拖延症又犯了,在陈修阳的门口来回走。
  刚才在门口选水果的时候,她特意避开苹果、橘子那种散装的水果。
  万一陈修阳还为昨天的事情生气,给她水果撂出来,那她还得追着苹果一个个捡起来,多狼狈啊!
  她买的是香蕉......香蕉好啊,就算被扔出来,一排连着,这样好捡些......
  她手抬了几次,都没下决定钦动电铃,还没抬手,大门打开,一个老太太探出身子,她吓得一抖擞。
  “你找谁?”老太太满眼疑惑。
  江笑脚步往后退了退,看看别墅的门牌号,9号是没错的,她身体后倾,“唔,您好,我找陈修阳。”
  *
  关于后来陈修阳是什么时候开口说话的,陈母也记不得了。
  她只记得,有天晚上收了摊儿回来,她正在收拾卖剩下的鱼,她扶着水缸,捞出已经浮在水面上的死鱼,分门别类,把死的放一堆,把还活着的放缸里插上输氧机,把翻白肚皮的挑出来准备明天在早市上低价处理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陈修阳站在她身后喊了一声,“妈。”
  起初张敏茵并没有在意,也压根没听到,这也不怪她,毕竟她早就忘了自己儿子说话是什么声音了,直到身后的陈修阳嗓门又抬高几个调,张敏茵才被唤醒。
  她手上一松,拿着的瓢被撂在一旁,在水泥地上翻了几番发出刺耳的声音,她缓慢转身,眼里含着泪花。
  陈修阳瘦削的肩膀在风里显得格外单薄。
  张敏茵因为卖鱼,双手上的冻疮被冰冷的鱼水常年刺激着,已经变得没法看,她颤抖着唇角上前捧着陈修阳的脸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陈修阳的声音越过变声期,直接变得陌生又充满磁性,和她记忆里脆生生的嗓音已经毫无关联。
  陈修阳的眼泪顺着母亲布满冻疮的手心流下去,砸在水泥地上,溅起一层层浪花。
  *
  “伯母,您好,我是曙光社区的工作人员,我有事想找陈先生。”
  张敏茵侧着耳朵,费劲巴拉才听清对方的来意,她松懈下来,笑吟吟的看着面前陌生又好看的小姑娘,“你先进来吧,阳阳等下就回来了。”
  阳阳......能这么叫的,应该就是陈修阳的母亲吧,总之肯定不能是保姆。
  只是,一等鱼这样的二世祖装扮,不应该有这么接地气的母亲啊。
  陈修阳不在家,这对现在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她恨不得希望陈修阳就不在港市,这样她就有理由回绝主任的采访请求。
  不管了,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
  “阿姨,这样啊,那我改天再来拜访好了。”
  她脚下生风,准备就这么一溜烟tຊ跑掉。
  “没关系,没关系,他刚打电话说一会儿就回来,你先进来等吧孩子。”大门再次敞开一些。
  该逃的,总归是逃不掉的。
  江笑就这么再次踏入这个对她来说布满荆棘之地。
  “囡囡,想喝点什么?”张敏茵这几年独立惯了,并没有和陈修阳住一起,她自己身体硬朗,能动弹就绝对不想麻烦孩子。
  尽管陈修阳多次提出来要母亲搬过来和他同住,张敏茵也拒绝了,昨天听说陈修阳家断水断电,今天不放心才来他这边瞧瞧。
  刚坐下的江笑又赶紧站起来,双手在空中摇晃,“不用了阿姨,不用了,我刚在单位喝过的。”
  老太太给江笑倒了杯水,“我是阳阳的妈妈,今天过来看看他,不赶巧,这孩子不在家。”
  江笑起身礼貌接过杯子,心里有些嘀咕,陈母和她想象中的豪门太太也太不一样了。
  豪门太太应该是精致的,不好说话的。可面前的陈母看起来平易近人,一点架子也没有,刚给她倒水的手看上去也有些粗糙,更像是像程月华这种操持家务出身的双手。
  难道这一等鱼的豪宅是他自己打拼出来的?
  还没容江笑细想,一声尖锐的铃声响了起来,“因为我刚好遇见你,留下足迹才美丽......”李玉刚的声音震耳欲聋的回荡在空空的别墅。
  江笑拿杯子的手一晃,水杯差点没掉地上,只见陈母匆忙起身往衣架上的外套里掏手机。
  “不好意思啊囡囡,早年间卖鱼,喇叭震得耳朵不好了,只能用这种大音量的老人机。”陈母一边掏出老花镜戴上,一边给江笑解释。
  江笑笑眯眯,“没关系,没关系。”
  卖鱼?
  陈母带上老花镜,按下接通键,李玉刚的“刚好遇见你”声音戛然而止。
  “妈,你还在吗?”
  陈修阳的声音毫无防备的传了出来,嚯,要不说这国产老年机够人性化,用这手机在山头打电话,估计整个山里的猴子都能听到。
  她拿起水杯抿着水,眼神转向一边,尽量不听二人的对话,可是......这个音量不允许她听不到。
  “没呢,没呢。”
  “妈,今晚上公司有点事,我可能要晚点才能回去。”
  陈母拿着手机,“嗳,阳阳,屋里来客人了啊,说的是曙光社区的工作人员。”
  江笑紧张的闭上眼睛,生怕电话那头的陈修阳瞬间变脸。
  那边静了几秒钟,这几秒钟,对江笑来说就像是等待死亡的宣判。
  “好,我马上回去。”
  江笑......
  陈母挂断电话,摘下老花镜往江笑身边走,“没关系的阿姨,我改天再来也好。”
  她巴不得陈修阳错过采访时机才是最好的,毕竟主任拿群众是没办法的,只能对她这样的牛马开刀。
  陈母摆摆手,“不碍事,他整天都忙,耽误他一会儿算什么的。”
  江笑点点头,杯中的水已经见底,陈母起身又要给她添水,尽管她说着不必了,但还是没能躲过陈母的热情。
  “好孩子,上班很辛苦吧,渴成这样了。”
  江笑:。
  也不是,主要还是尴尬,不知道干什么比较好,只能原地喝水。
  “嗯嗯,还好的阿姨。”她现在撒谎不用眨眼。
  “阿姨,我叫江笑,你叫我笑笑就好。”
  张敏茵接好水又折回来,“笑笑,长得真漂亮。”
  “我是阳阳的妈妈,这台风过去了,前几天听说他这边断水断电的,我不放心这孩子,过来瞧瞧他。”
  江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关系的阿姨,水电这件事你放心,最晚不会超过后天,水利局、电业局已经抓紧时间抢修了。”
  二人就这么拉着家常,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里的大门被打开,一辆大G缓缓开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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