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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怀生那天在医院陪温姝宜直到第二天凌晨一点,她催了许多次,最后是来了个工作电话才不得已离开的。
  温姝宜送他到电梯口,他摆手让她赶紧回去。
  她点头,一直目送他到电梯门完全关闭。
  回到病房,喻卿已经醒了,屋内的窗帘半开着,透过丝丝缕缕的月光。
  “怀生,倒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她没由来的说了句这样的话,似是感叹。
  “你若是有这样的丈夫,妈也放心了。”
  这几年,走过病痛折磨这一遭,对很多事早已经看开了,喻卿甚至想过生死,她在第一天确诊的时候就很坦然,唯一牵挂放心不下的也只有温姝宜。可她不愿意催她结婚,若是因为她的病要姑娘违心的选择生活而让自己安心,那她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上了年纪的人慧眼如炬,自然能一眼分辨出身边的人。她又怎么看不出周怀生的心意?只是再回头看看自己闺女那一脸还在较劲的耿耿于怀,就是想撮合也不好开口,今天多说这两句话,也全都是此时此刻的真实感受。
  每个人活在这世上不是非得结婚,而是在疲乏困倦的生活里不那么孤独。
  喻卿陪不了温姝宜一辈子,当妈的总是不愿看着女儿一个人孤零零的,何况这两年,她一直一个人。
  有时候人不能总想着如何对抗孤独,也得发自内心想想自己真正的需求。
  母亲这两句感叹让她失了眠,也许是最近事情太多压得人喘不过气,温姝宜竟也病了一场。
  隔天她强撑着像烂泥一样的身子起床照顾喻卿,正逢周怀生来送早饭,看见她病恹恹的样子,脸色也惨白的不像话,下意识伸手去试了试她的额头,结果温度高得骇人。
  “姝宜,你发烧了?”
  他低下头,关切的看着她。
  温姝宜很想开口,但嗓子里仿佛有东西被堵住,她摸了摸额头说不碍事,只将衣服又往里裹了裹。
  寒冬腊月,医院里开着地暖室内温度很高,她穿了一件厚厚的羊毛大衣却仍然觉得自己很冷,浑身酸痛,连站立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视线模糊,眼皮tຊ也愈发沉重。
  她只看着喻卿和周怀生两人的嘴张张合合数次,耳边却连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倒下的前一秒,是周怀生扶住了她。
  再醒来时是下午一点。
  周遭环境陌生,是她从没来过的地方。
  “醒了,还难受吗?”
  周怀生将手中的碗放在床头柜上,俯身又去摸她额头的温度,但手上刚端过热汤不太准确,于是低头用额头去贴了贴她的。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连睫毛都清晰可见,凑近那瞬,她呼吸一滞。
  “还好,烧退下来了。”
  周怀生一触及离,仅仅几秒就让她脸热几分。
  温姝宜别开视线,从床上直起身,打量着屋内的环境。他的房子跟人一样简洁明了,卧室里多余的摆饰近乎没有,完全的意式极简风,规格统一的深色调,就连床品都是黑色的。
  “喻阿姨本来是让我带你回家休息,但是你当时迷迷糊糊的也没拿钥匙,我就自作主张带你回了我这里。”
  “刚回来的时候你睡得昏昏沉沉的,量了体温三十九度多,我还想着如果你再严重带你去打点滴,没想到吃了退烧药后降下来了。”
  他似乎看穿了她疑惑的目光,主动解释她起在这的原因。
  周怀生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她休息的时候有点手忙脚乱,喂她吃了药后又贴了退热贴,来来回回折腾好几次,他忙得满头大汗温姝宜却依旧烧着,最后拿了酒精为她物理降温,每隔十分钟擦拭一回总算是退了烧。
  又想着她这大半天还没怎么吃东西,于是又让店里来人送了些吃的。
  “外面还有素馅的蒸饺,你要想吃我给你拿进来。”
  他声音清冽,语气更有清浅的温柔,仿佛是一片羽毛拂过心间。
  温姝宜看着他坐在床边,神情认真地用汤勺去搅散碗里的热气。
  下一秒,她鬼使神差。
  “我们结婚吧。”
  他皱起眉,以为自己听错,拿着汤匙的手顿了顿。
  “是我听错了吗?”周怀生说。
  她摇摇头。
  “我现在说要和你结婚,是不是太晚了?”
  温姝宜说完这话,周遭有了快两分钟的空当,似乎是觉得太烫,周怀生又一次放下碗。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眼眸很深,语气里还有几分无奈。是的,他只当她还烧着,而这两句也不过是她意识迷离时的胡话而已,他极力劝说自己保持冷静,不要当真。
  可胸膛那颗心,还是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姝宜,结婚不是个小事情,两个人在一起组建家庭对抗风雨,是要彼此信任,彼此坦诚。是要发自内心托付对方,而不是随便一选或是因为什么旁的原因将就,一辈子太长了,不能随便将就的。”
  这番话他说得格外困难,他其实是想回她的,甚至想第一时间让她没有反悔的时机,但他一向理智,娶她要正大光明,不能趁人之危。
  何况她现在,好像也不是一个适合做决定的时机。
  他有点拧巴,既希望她答应又不希望她这么快答应。
  温姝宜看着他,一字一句回答。
  “我没有随便一选,我是深思熟虑的。”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但在我心里,婚姻这东西好像一直都离我很远,我也一直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结婚,可那都是从前的想法,我现在是真的需要一个婚姻,更准确的说是一个人,我想让我妈放心。”
  她认真同他剖析自己的想法,说完后又反应过来,于是再度开口解释。
  “与其以后跟一个我完全不熟悉的人在一起培养感情,那还不如我们两个互相了解。”
  她有些着急,话越说越多,但都有种越描越黑的无力感,怕周怀生误解她是因为什么别的,但说来说去好像也都这样。
  当下,她确实需要一个婚姻。
  喻卿肿瘤二次复发,能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医生虽然说现在愈后良好,可她怕自己有朝一日会后悔。
  她不怕一个人,唯独怕喻卿留有遗憾。
  温姝宜越发坚定。
  “怀生哥,我们结婚。”
  周怀生看她良久,沉沉说了声好。
  —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喻卿出院后不久,温姝宜就照实跟母亲坦白了这件事,喻卿起初还有些疑虑,也问过她这是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当时她们母女俩在选新家的装修风格,温姝宜拿了平板放大设计图给喻卿看。
  “你真想清楚了要跟怀生结婚?”
  她点点头,“怀生哥人很好,他会是个好丈夫。”
  她或许也想试试,全新的生活。
  若让她在陌生的相亲对象和周怀生之间抉择选一个人共度余生,温姝宜怎么选都会是周怀生。
  因为她也是在想不到这个人有什么不好,若是以后再找一个大差不差但却没什么感觉的人培养感情,那还不如这个小时候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知根知底,两家人也满意。这些个结婚的条件林林总总的堆到一块,能符合的人只有他。
  “那蒋澈呢?”喻卿问。
  她滑动屏幕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暗淡但很快消失不见。
  “他在我这儿已经翻篇了。”
  温姝宜加重语气,不再提及这个话题。
  也不知道是真的过去了还是不想提。
  领证前一天,温姝宜跟周父周母一起吃了餐饭。
  温姝宜提前跟周怀生说了自己的想法,不办婚礼也免去一切形式主义,他虽然觉得这样太过仓促,但想着喻卿如今的病不易大办也答应下来了。
  周山和梁粟礼数周全,即使是在听完喻卿说明不要彩礼的话后依然坚持,郑重其事的拿出了一张银行卡和房产证交给温姝宜。
  “海棠湾那套房子是你的名字,我跟你叔叔很早之前就想过要是怀生你们两个没走到一起,那我们就认你做女儿。”
  梁粟珍而重之,轻轻握住她的手。
  “婚礼的事怀生也跟我说了,我知道你这孩子孝心重,可该有的都是要的,一切从简只是暂时的,等日后好转了再办婚礼,哪有女孩子不想穿婚纱的啊。”
  这顿饭吃的很愉快,温姝宜第一次有了点真情实感。
  可想到结婚,她还是有点茫然。
  饭局结束后周山和梁粟被司机送回家里,周怀生开车送她回家的路上时却转了方向带她去了寄云天。
  “我或许有件事得跟你坦白。”
  温姝宜看着街前华丽气派的大门,一脸疑虑的看着他。
  “你难道还有什么小秘密啊?”
  他笑了笑,将车开进专用停车位后停好,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俯身上前替她解了安全带。
  “倒还真是秘密,所以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
  他一脸故作高深的样子让温姝宜有些发毛,打量他许久,最后又不得不跟他一起下了车,慢吞吞跟在他身后,像是生怕有什么危险。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寄云天大门,夜晚内厅明亮各色灯光辉映,一座纸醉金迷的销金窟矗立在眼前。
  温姝宜拽拽他衣角,“咱们不是已经吃过饭了吗?”
  他笑容宠溺,也不管她的话,只带着人往里走。两人越过前厅上了楼,周怀生总算开了口。
  “有件事儿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之前只跟你说了我辞职但还没说别的,两年前机缘巧合创了业,涉猎的项目不算多,这家饭馆是最先开的。”
  他轻描淡写一句饭馆,倒真让她觉得反差感极强。合着这么一出名红火的酒店,在他口中就是个吃饭的地儿。
  “这些事我爸妈都不知道,你也知道他们两个都很古板,要是知道我把这么一饭碗砸了选了这个一个不伦不类的营生,肯定会大发雷霆,所以这事你得帮我保密。”
  他拉着她的手,带她从走廊里一步步往前走,温姝宜有很多问题,但现下到了嘴边又好像都没有了。
  最后不得不问他一个最简单的。
  “这两年过得辛苦吗?”
  周怀生想了想,倒也很坦然。
  “要说累那还真的挺累,以前做新闻完全凭着一腔赤诚和真心,但做生意不太一样,要见风使舵虚以委蛇,确实不怎么轻松。”
  他是这样的,可她一直以为他是喜欢新闻的。但想想也能理解,他这样的人,做什么都是会成功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他的办公室,他甚至没点隐瞒,坦然将保险柜里所有关键的财产证明拿出来一一同她细数让她知晓。
  最后对着她十分茫然的眼,问她结婚后想住在哪里。
  她迟疑片刻,显然是还没来得及想这么多。
  结婚,要朝夕相处,进驻对方的生活,甚至在每个日常里扎根生长,交至交互,怎么想,都是一个麻烦的事。
  而她这么多年独来独往,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
  “我妈现在的情况,我可能还是要先住在我家这边。”
  好巧不巧,温姝宜小时候买的那栋房子,也在海棠湾。
  “我也不放心阿姨一个人住,我那的房子是早就装修好的,也不会有味道,装修这会儿,tຊ先让阿姨跟咱们一起住吧。”
  周怀生考虑问题倒是实际,也解了她的困。
  “谢谢你。”
  他笑了,看她一眼。
  “有什么好谢的,都是一家人,以后你不要说这个字。”
  他视她如家人。
  也是,她即将是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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