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轻脑中一阵嗡鸣,仿佛有什么在轰然倒塌。
当年倒在雪地里奄奄一息时,是沈青辰捡到了她。
他予她温饱,教她在这天地间立足的本事,现在却说……是个错误?
顾轻轻怔怔定在原地,意识都开始恍惚。
不知过了多久,屋门再度打开,季云宛走了出来。
看到顾轻轻,她脚步微顿,视线下移,瞧见她胸口晕染开的猩红后,眼神一凛。
“伤口什么时候撕裂的?跟我进去,我给你上药。”
说着,就要拉着顾轻轻进房。
顾轻轻却没动,脸上的笑容苍白:“师父不想见我,换一间吧。”
季云宛一噎:“你们师徒,一个比一个犟!”
她说着,带着顾轻轻走去了别间。
屋内,季云宛帮顾轻轻包扎着。
深可见骨的伤口,从剜腐肉,到撒药粉,她愣是一声都没吭。
直到季云宛说:“青辰刚刚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他能把你带在身边这么多年,就说明早就将你当做自己人了。”
顾轻轻没有跟她争辩。
就是因为了解沈青辰,她知道只要是师父亲口说出来的话,就一定是真心的。
他是真的后悔收下自己了。
顾轻轻心脏一阵阵发紧,她暗暗缓了好久,才向季云宛请求:“季医师,能帮我个忙吗?”
她从怀中拿出一支貂毫笔:“帮我把这个送给师父,就说是你送的,不然我怕他不收。”
沈青辰爱习字,紫貂罕见,顾轻轻整整守了半月才猎到一只,制成了这支笔。
季云宛却拒绝了:“你的心意,得你自己亲手去送。”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顾轻轻手中握着貂毫笔,心知估计是送不出去了。
她憋着满腔愁绪从禅房走出,浑噩间,竟来到了大殿。
脚步迈进去的那刻,顾轻轻却霎时顿住。
殿中,沈青辰站在那里,还是那身素白僧袍,眼眸微垂,似一尊神佛,孤寂清傲。
顾轻轻不受控制地走上前,轻声唤:“师父。”
香火弥漫中,沈青辰缓缓睁眼。
那寒潭般的漠然,令顾轻轻胸口一窒。
他的目光从前尽览万里山河,现在悲悯地望着天下苍生。
自始至终,没有给她毫分。
如神话传奇般的沈青辰,真要青灯古佛了此余生吗?
顾轻轻忍不住劝:“师父,战事未平,敌国虎视眈眈,大宣朝还需要您。”
沈青辰语气浅淡:“有你这个女将军,够了。”
顾轻轻不甘追问:“那崇武军您也不管了吗?”
崇武军是沈青辰一手带出来的私兵,宣崇帝觊觎良久,定会借机发难。
沈青辰却说:“我相信你会护住他们。”
顾轻轻本来还想问那季云宛呢?他也能舍下吗?
但她怕听到那个回答。
沉默良久,顾轻轻只能无力的问一句:“师父,您当真不打算还俗了吗?”
沈青辰道了声佛号:“贫僧心向菩提,不会踏出这道寺门,再入红尘。”
“施主,请回。”
话落,他闭目开始诵起了经文。
阳光洒下来,给沈青辰周身镀上了一层金光,让人不敢亵渎。
顾轻轻却看得心冷,仓促转身逃离。
她没去御赐的宅邸,而是回了镇国大将军府。
这是沈青辰的家。
顾轻轻也是在这里长大,此刻看着府中熟悉的一花一草,心也慢慢静了下来。
她对沈青辰的心思从没想过要说出口,也不必说出口。
无论沈青辰想做什么,她只希望他能如愿。
哪怕是……出家。
这天之后,顾轻轻没再去打扰沈青辰。
只是在京中四处收揽上好的沉香,亲手磨出了一百零八颗珠子,串成了一串念珠。
可当顾轻轻拿着念珠,欢欢喜喜的跑去灵栖寺时。
却听佛堂里传来季云宛轻柔的诵经声。
再走近,就看到沈青辰也在里面,正手持狼毫将季云宛念的经文,一字一字誊在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