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禹梦的演出以掌声欢呼声口哨声响成一片结束。
她兴冲冲地回到后台把琴放下,手心里已经因为兴奋沁满了汗。
这身礼服好看是好看,但穿起来过于繁琐,收腰紧身勾勒出她上半身婀娜的曲线,同时也勒得她有些呼吸不畅。
姚禹梦找出包里带着的短袖T恤和牛仔裤,走出后台穿过长长的走廊准备找个合适的地方把衣服换回来。
她刚一走到转弯处,迎面就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维和警察身上。
姚禹梦的心砰砰狂跳,等她退后几步,看清来人的身形,随即又感受到一股浓浓的失落。
“不好意思撞到你了,抱歉。”
姚禹梦看到了这位警察制服上的美国国旗,于是选择用英语和他道歉。
“哦,没关系,我的小甜心,能被这么漂亮的小姐撞到是我的荣幸。”对方说着还悠闲地靠到了墙上,摆出一副不想让姚禹梦从这里经过的样子。
没想到此人不但举止轻浮油嘴滑舌还满口酒气,姚禹梦不想和一个醉汉纠缠,干净利落地转身,想要往反方向走去。
她穿着裙摆很长垂到脚底的晚礼服,行动不似以往方便迅捷,不过就算她穿着便装行动迅速,大概率也比不过一个浑身肌肉接受过长时间专业训练的美国警察。
看样子酒精并没有麻痹他的运动细胞,这位警察身手灵活得像美国队长,一个转身就从姚禹梦的前面翻到了后面,堵住了她的去路。
“别害怕,我亲爱的红玫瑰,我就是想要一个你的联系方式。”
姚禹梦甚至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他有些麻木的舌头造成的吐字不清。
这种醉了又没醉彻底,还自以为没醉的酒鬼最是难缠,姚禹梦只好一边掏出手机假意敷衍,一边想办法体面地脱身。
“好吧,名字?手机……”话没说完,对方已经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她的右手手腕。
姚禹梦吓了一跳,本能地哼了一声,又硬生生地把剩下的紧张害怕咽了回去。
她是在驻玛喀提中国大使馆的春节招待会上,对面的人喝得再多也还暂时没有失去理智,他应该不会对她动粗。
一再回想出国培训中强调多次的国际影响,她的忍耐也已经快到了极限。
她把全身的劲都用在胳膊上死命地挣了挣,对面的醉汉不仅纹丝不动,甚至对着她又伸出一只手来。
实在摸不透他到底要干什么,姚禹梦无处躲藏,终于爆发,她挣扎着大喊出声:“你想干什么?”
对面的人好像完全没想到让引起她这么大的反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就在他怔愣的这短短几秒之内,另一个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他单手推开醉汉的同时另一只手拉过姚禹梦的胳膊,把她挡在了自己身后。
“嘿,麦克斯!你这是在干什么?”
在赵寅磊开口说话之前,姚禹梦就从体型特征和手指触感确认了他的身份,快要沸腾起来在脸上灼烧的热血一下子就平稳缓慢地回流心脏。
他来了,她知道她不会有事了。
麦克斯大概真的喝了不少,被赵寅磊推开之后靠在墙上摇晃了好几下才勉强站直。
他好像不认识赵寅磊一样,面色不虞地盯着他看了几秒,之后才皮笑肉不笑地趁着三分酒劲伸手狠狠把赵寅磊拦在他身前的胳膊推开。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来自中国的维和警察!原谅我现在认不出你是哪一位,说实话在我看来你们中国人都长得差不多,连警察也都很迷你可爱,我有时候甚至怀疑你们能不能拿得动枪!哈哈,不过你们中国的酒不错,我很喜欢。好吧,无论你是谁,祝你阴历新年快乐!”
麦克斯边说边在吊儿郎当的口袋里翻来翻去,最后摸出一支笔和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巾,他把笔和纸巾都拿在手里,歪头向着赵寅磊身后看去:“嘿,我的东方小玫瑰,给你我的手机,答应我联系我好吗?”
说完他也不管连连说不的姚禹梦和默不作声的赵寅磊,就着手掌,草草在纸巾上写了一串号码。
“打给我!”
他把纸巾揉成一团往赵寅磊身后扔过去,边扔还边自以为很帅地做了一个单边眨眼的动作。
姚禹梦听到麦克斯之前的话就已经做好准备,打算在纸球飞来的瞬间出手把那张脏兮兮不知道之前做过什么的纸巾直接打落到地上。
等她看准机会伸出手去,却扑了个空。
没等姚禹梦反应过来,赵寅磊已经拿着那个纸球转头问她:“想要吗?”
“不!抱歉!”明白赵寅磊是什么意思的姚禹梦提高声音,脱口而出。
赵寅磊转过头去,声音听起来艰涩又冷酷:“这次你听到了,她说不。”
说着就把手里的球又扔了回去,正好砸在麦克斯脸上。
赵寅磊摊开手耸耸肩,模仿着麦克斯贱兮兮的样子说:“哦,真抱歉我们中国警察准头实在太好了,我也不是有意的。全当祝你中国新年快乐了!”
赵寅磊特别强调了中国两个字,好像在嘲笑麦克斯的无知。
中国历法源远流长,农历也不是单纯的阴历而是阴阳合历,农历新春也自然不能和阴历新年混为一谈。
可怜的小偷和强盗,历史还比不上我们中华老字号的小吃长,这么复杂的文化含义他们当然理解不了。
我们的好东西多了,他们什么都没有,还什么都想要。
可惜现在不是一百年前了,他们偷也偷不来,抢也抢不对。
终有一天,在绝对实力面前,所有偷窃的和抢劫来的东西,最后都得一个不落的给我们原封不动的还回来!
麦克斯哪里受过这样的调侃,尤其是在他想要搭讪的漂亮女孩面前,赵寅磊让他感觉备受侮辱。
他酒气上头怒火攻心,也顾不上装傻了,径直往赵寅磊跟前气势汹汹地走了两步,表情狰狞挑衅地看着他:“赵,怎么?难道我和女孩子搭讪的事也归你管吗?还是因为她是你的小妞……”
姚禹梦听到这忍无可忍正准备出声还击,赵寅磊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把麦克斯撞了回去。
他动作迅速干净利落,好像是用了什么能四两拨千斤的巧劲,一下子就在身高体重都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占了上风。
“怎么?想在这里来一场友好的切磋?乐意奉陪!”
赵寅磊罕见有语气这么轻松的时候,姚禹梦却从他的声音中感受到一股不怒自威的杀气,好像他说着话笑着就能把麦克斯治的服服帖帖。
不知麦克斯是感觉自己喝了酒战斗力不能完全发挥还是突然顾忌起这个时间地点,他笑了笑,又恢复了那种半醉半醒中好像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样子。
“这地方太小了,施展不开,下次有机会吧。”说着他还不忘和姚禹梦挥挥手,吹了个响亮的口哨示意,然后就晃晃悠悠地离开了。
赵寅磊在他走后还一直冷冷地盯着麦克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他从大门走了出去,彻底消失不见。
“没事吧?”赵寅磊转过身问姚禹梦。
姚禹梦摇摇头:“我没事。”
现在想想麦克斯刚刚抓住她的手应该也是想拿走手机她的手机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
“那就好。”见赵寅磊转身要走,姚禹梦连忙上前几步,教官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赵寅磊却又转了回来。
“换衣服?”他看着姚禹梦臂弯上搭着的牛仔裤问道。
“嗯,裙子有些紧,我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姚禹梦小声回答,她不知道赵寅磊刚才为什么要急着走,又为什么选择留下来,声音里也透着一点茫然、无奈和委屈。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赵寅磊真的因为刚才的事情心情不好,姚禹梦总感觉他说话的时候态度很冷淡,和几天前吃完饭送她回家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好像回到了在培训基地时的那种状态,冷面无私,六亲不认。
“跟我来。”赵寅磊说完转身就走,留下一脸无所适从的姚禹梦。
赵寅磊今天并没有因为顾虑她而放慢脚步,就在她愣在那儿的几秒钟,他已经走出了一小段距离。
姚禹梦心里的委屈一刻不停地向外蔓延。
她忍着心底那一股浓浓的湿意,迅速弯下腰提起长长的裙摆,急急忙忙就往前走,也顾不上自己脚上穿的是一双高跟鞋,几乎是小跑一样地跟在他后面。
赵寅磊带着她拐了一个弯,在其中一个办公室门口站定,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拴着一个红色中国结的钥匙,边开门边说:“进去吧。”
姚禹梦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怕以后万一出什么岔子影响到他。
她站着没动,略带犹豫地问:“这里面是?”
“我们的备用办公室。”
“哦,好。”
姚禹梦放下心来,一边答应着一边走进了办公室的大门。
赵寅磊没有跟着她进去,而是在她进门的同时把门关上了。
姚禹梦走进办公室一眼扫过去,瞬间就知道赵寅磊为什么不进来了。
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的办公室,不大的开间放着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除了这些什么多余的物品都没有。
赵寅磊要是进来了,这里是没有一个单独的空间能让她换衣服的。
她不想让他在外面等太久,拉上窗帘就开始行动。
可惜,老天爷不知道是在帮她还是在害她,礼服裙子设计在背后的拉链她只拉下来了一小段就卡住了,无论她怎么换方向换姿势上下活动,拉链都卡得死死的,纹丝不动。
因为裙子是借来的怕弄坏,她也不敢使劲去拉拽,这条裙子的上半身是完全贴身的款式,拉链拉下来的那一点空间也完全不足以让她把裙子脱下来。
情况是她从未遇到的尴尬和窘迫,短短几分钟之内她就急出了满头大汗。
所有能想的办法她都试过了,伸着胳膊反手在背后和拉链作斗争弄得她手都抽筋了也没弄出一点点进展。
姚禹梦满脸沮丧,认命地向赵寅磊寻求帮助。
她转身朝着房门走去,一边走还一边不死心地反复拉拉链做着最后的尝试。
走到门口时拉链还是死死地卡在原处,姚禹梦深吸一口气,把房门拉开了一个小缝隙,对着外面问道:“教官,你能帮我个忙吗?”
“怎么?”
姚禹梦从门缝中看到赵寅磊笔直地站在门口,并没有因为听见她说话转过身来,只是朝着门的方向微微侧了侧头。
赵寅磊说话一向言简意赅,按理来说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但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姚禹梦总感觉他简短的话里罕见地透着一丝不耐烦。
这一下她更难开口请他帮忙拉一下拉链了。
可是就靠她自己一个人,天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把裙子脱下来,现在就算她举手投降不换衣服也不行了,拉链卡住不上不下,总不能就这样露着后背在外面走吧!
“嗯,我……你……”姚禹梦紧张到舌头打结,半天也没把要干嘛说出来。
吞吞吐吐中,赵寅磊转过身,又问了一遍:“什么?”
他瞪着眼睛皱着眉,头放低身体也向着姚禹梦这边倾斜,一副极力想要听清她在说什么的样子,姚禹梦把心一横,大声说道:“拉链卡住了,你能帮我拉一下吗?”
几乎是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赵寅磊的眉心微不可察地收紧又放松,姚禹梦甚至看到他好像还咬了咬牙。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忐忑不安地等着他的回答。
“好。”
听到赵寅磊肯定的回答,姚禹梦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看见他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开门,她连忙转身走到办公室里面,迈开腿走路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紧张到腿都有些软,手心也因为攥拳太紧被短短的指甲硌得生疼。
刚才他没说话的时候她一直盯着赵寅磊看,这会儿他答应了,她反而一下子就不敢和他有目光接触了。
看到赵寅磊走进来关上了门,姚禹梦连忙低下头转过身去。
突然间喉咙就好像被火烧过一样又热又燥,她清了清嗓子,伸出右手绕过来摸了摸背后的拉链,对赵寅磊说道:“拉链在这儿。”
之后就收回手去,两手交握在身前,默默地等着他来扶危济困。
姚禹梦作为一个医生,根本不会看重什么所谓的“男女之大防”。
明明是一个很简单也很正常的动作,如果换做是别人,换做任何一个其他人,姚禹梦都会坦坦荡荡,不会像现在这么心烦意乱。
偏偏这个人是赵寅磊。
怎么偏偏这个人是赵寅磊!
姚禹梦简直不敢想象这样的举动会显得她多么地矫揉造作,扭捏作态!
她低着头,用尽全身力气去压制自己紊乱的呼吸。
她的脸烧得滚烫,手和脚却冻得冰凉,耳边充斥着血流冲刷的噪响,心里却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姚禹梦听着赵寅磊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离她越来越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不受控制地暗暗发力,使她整个人显出一种怪异的挺拔和僵硬。
终于,脚步声停了下来,赵寅磊在她的身后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