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界刚飞升的圣子,当众入了魔。
他搅动三界风云,只为寻他那早逝的妻子。
后来,他成了魔尊。
踏着尸山血海跪在我的神像前。
他猩红着眸子苦苦哀求:“世人皆说你是三界唯一神明,你能实现所有心愿。”
“我愿用所有交换,只求..能再见她一面.……”
我端坐云端之上,不为所动。
真是可笑啊,曾经,他为白月光将我视为历劫工具。
如今,又摆出这幅为我疯魔的样子做什么?
曾经,我是冥界判官笔,爱上了凡世身为佛修的他。
他为我还俗,恢复王爷身份,予我千里红妆。
他说:“娶你,便是我心中之道。”
因了这句话,我违背天道甘受天罚,自仙谱除名。
可无人知晓,
成婚三年,我堂堂淮北王妃还是清白之身。
他不肯碰我。
我以为,为我还俗他心有魔债,不肯破戒。
直到与他青梅竹马的丞相嫡女,被指婚给他做侧妃。
他当众抗旨,被责罚了三十大鞭,双腚被打的血肉糜烂。
我以为,
他是为了遵守许诺我的:“此生只娶一妻。”
可我满怀担忧赶去,却听见了他与侍卫的耳语。
他说:“她可配将相王侯,做我侧妃,会委屈了她。”
三十大鞭,鞭鞭入骨,却独独不是为我而受。
我心似绞痛,生生切开背脊,仙骨剥离之时都没这般痛。
回到寝殿,我瘫软在地上,无声地呜咽着。
一夜难眠。
次日,屋外吵闹声将我惊醒。
我推开殿门,只见庭院内全是珠宝箱。
我的婢女被推倒在地,手里还在抢夺一顶凤冠。
见到我,婢女瞬间红了眼眶。
“王妃,王爷说要将这些东西悉数送与姜小姐,作于陪嫁。”
“可这是您出嫁时佩戴的凤冠啊...”
我目光滞住,这顶凤冠是他以军功向皇后求来的赏赐。
他曾言:“纵是上九天揽月,我也想将最好的给你。”
“吾对汝之心,日月可鉴。”
眼底似是染上一抹自嘲,我又凝向散落在地的那块和田玉。
此玉,纯粹无暇,堪称为国宝,是他送与我的定情信物。
他曾言:“山河万顷,不及梨尔万。”
目光循去,一桩桩,一件件,都盛满了他的爱意。
吵闹声、推搡声、尖鸣声充斥着整座寝殿。
可我却从未感到过如此的寂静,我的心也好像在这一瞬清空了。
暖阳下,梵修缓缓而来。
他不以为然道:“整个王府的金银财宝都弥补不了她万一。”
“毕竟我为你毁去的是一个女子的名声。”
我凝向那双眼眸,问:“王爷搬空王府,真的只是为此吗?”
梵修没理会我,只是自顾自说道:
“我是在替你消你的罪业。”
我扯出一丝苦涩的笑:“好一句罪业,王爷竟连爱她都不敢承认。”
他眸色一黯,似是诸多遗憾:“我此生终不得所爱。”
我身子一僵,不由发愣。
满殿的珠宝还在散发着璀璨的光芒,那些都是他对我最纯粹的爱意。
那过往一切皆算作什么呢?那些承诺又算作什么呢。
冥思之际,眼前再没了人影。
我颓然倒地,声声悲戚:“司命,为何会如此?”
“过往海誓山盟难道皆不作数?”
虚无中,司命长叹一声。
我的眼前瞬间出现了一张昆仑镜。
画面里,梵修哄着女子喝药。
女子问他:“你既决意修道,又为何要娶梨尔。”
梵修伸出手亲昵摸了摸她的头。
“我须历人生八苦方能修得大道,而她不过是我历爱别离之苦的工具罢了...”
“我终究不属于尘世,所以我希望你能寻得如意郎君。”
画面在这一瞬便止住。
半晌,我才淌出凄凉的声音:“原,是这样。”
翌日清晨,梳妆台前,我凝着那张疲惫苍白的脸。
我曾被誉为三界最为洒脱之仙,如今却沉溺于情爱之中。
为自己的一厢情愿甘之如饴。
沉思之际,侍从忽而闯入,并声泪涕下:“王妃,求您想想法子,救救王爷吧。”
“近日流言四起,丞相大人为正家风,
便要姜小姐削发为尼。”
“王爷带府兵围了丞相府。被陛下知道后,罚了他二十棍。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王爷怎么能受住啊.....”
如雷轰般,在血肉糜烂的双腚上再仗责二十,我不敢细想他会有多痛。
我连忙摸出枕下丹药匆匆赶去。
书房榻上,梵修虚弱的趴伏着,毫无血色。
我双手颤抖着,倒出两粒药丸。
司命活了上万年,才得此一瓶,尽数给了我。
若不是靠它,我恐怕早死在第一次天罚时了。
若分他一颗,我不知还能不能捱过第二次天罚。
可凝着他痛苦万分的模样,我没有半分犹豫将它喂入他嘴里。
不过片刻,梵修便恢复了血色。
他摸着愈合的伤口,满是不可置信,
随即惊喜地端起我的双手:“这是何药,竟有此等疗效!”
未等我回应,他便自顾自说道:“太好了!知韵有救了。”
我身子一僵,凉意沁入骨内。
“可王爷,这瓶药仅此一瓶,只剩一颗了。”
梵修不以为然:“救她一命,足够了。”
眸中希望瞬间湮灭。
我终是哽了声:“可王爷,没这颗药我会死的。”
闻言,梵修眸色瞬间一沉。
他冷冷道:“妒念一起,你竟全然不顾她人生死。”
“若不是你,她又怎会被他父亲?这是替你消了你的罪业。”
不加思索,轻飘飘的将罪名安在我身上。
相识七年,成婚三年,竟换不来他的信任。
忽而,门外雷声乍起,这是天罚的预兆!
竟这么快....
梵修抬头凝着屋外,屋外电鸣不断,落下一句 --
“梨尔,你看,这是天意。”
话落,他将我手中丹药瓶夺走。
我终是没忍住问他:“若没了这药,我死了你当如何?”
梵修滞了一瞬,道:“生老病死皆缘起。”
我不由嗤笑:“那她呢?人定胜天?”
梵修没回我,错开的目光已是答案屋外冷风凄凄,枯木婆娑。
我将真心捧上,却被他丢入冰天雪地中,一瞬瞬凉透。
我怔愣着走出屋外,府外的戏台曲调悲婉,却似唱尽我的愁绪。
我不由跟吟唱:“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
“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是了,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我早该想明白的。
那个长跪于青灯古佛前的弥陀,终不似
少年。
忽然雷电声乍起,天际蓦然幽暗。
沉厚的敲钟声自百鸣寺响起,一道惊雷直劈我的右腿。
我擦了擦嘴角的血,强站起来:“是我错了,我生而为仙,不该沾染凡尘。”
二十三道钟声敲下,雷剑直穿我是左肩,素色衣裙被鲜血浸染。
我再次吐出一口血沫,笑的凄然。
“是我错了,我不该奢求情爱,毁去仙骨。”
钟声敲了八十九下,雷光灼伤我的双眼淌下一行血泪。
我道:“是我错了,兰因絮果,早该回头。”
一百零八下钟声敲下,我被强大的冲击力击翻在地,一朵艳丽的血莲渐渐绽放。
忽而一道银光闪过,我的仙体腾空,四处消弭。
决然的声音在回荡在王府。
“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愿永生不复相见。”
永寿四十三年,京都淮北王府,雪夜。
王妃寝殿内,烛光摇曳,红纱帐悬在塌前,荡漾了几分春色。
姜梨尔的两团香软被淮北王梵修紧紧捏住,他渐沉的鼻息萦绕在她的脖颈处。
褪去最后一层亵衣,梵修长叹一声,停止了动作:“下次吧。”
又是下一次。
无人知晓,成婚三年,她堂堂淮北王妃还是处子之身。
世上只说她不能生育,却不想是已还俗三年的梵修心有魔债,不肯破戒。
也罢,三年都等了,不急于这时。
“我愿等。”
她倚在梵修起伏的胸膛,任由他的大手拂过后脊,一阵酥麻难耐,身下涌过一股热潮。
她羞红了脸,起身要去盥洗。
坐起瞬间,忽而深入骨髓的痛袭来,竟猛地咳出一口黑血。
暗红刺目,梵修惊从塌上起,揽她入怀惶惶道:“梨尔,你怎么了?”
姜梨尔回握住他的手,苍白扯出一笑:“臣妾无事,许是这些日子急火攻心……”
梵修拧着眉将她唇角的血迹仔细擦拭:“都吐血了怎算无事。”
姜梨尔凝着他眼框里盈满的爱意与炙热,心中腾起一股暖意。
此刻更不悔当初的义无反顾。
她本司判官笔一职,因人间玩乐时执意与凡人梵修相爱,违背天道。
故而她不仅失去了仙力,且年寿难永。
要享凡人情乐,便受凡人苦楚。
梵修清冷的声音里挟满了担忧:“来人!宣太医,把黄太医给我请来!”
守在殿外的太监透过屏风,声音微颤:“王爷,那可是陛下的御医,只听陛下的旨意。”
他猩红着眼,震怒道:“那就给我绑来!有事本王担着。”
太监应了声,急切地走了。
“梨尔,无事的,一切都有本王在。”
梵修拥住她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姜梨尔忽而想好友司命曾质问她:“为了区区凡人,断送上万年的仙程,值吗?”
值吗,姜梨尔心想,是值得的。
为了娶她,他摒弃数年修行回归红尘,恢复王爷身份,只为给她一场盛大的婚礼。
皇室嫌弃她出身不详,无法担任正妃之位,他便冒着生命危险孤身出使边塞,横刀立马,换取边境十年太平。
以此功请旨换她正妃之位。
纵是前路步履维艰,她也相信,爱迎万难,亦能赢万难。
疼痛在此刻突然加剧,心头一阵绞痛。
这时,门外敲门声焦灼,梵修的侍从刘景在外禀道:“王爷,出事了!”
“我去去就来,你先安躺歇息片刻。”
捻好她的被角,梵修匆忙起身,出了门。
房门半掩,他们虽小声耳语,却一字不漏落入姜梨尔耳中。
姜梨尔虽堕为凡人,五识仍异于常人。
梵修的声音压得极低:“她可配将相王侯,怎能嫁一个废人!”
此话一出,姜梨尔身子一僵。
她?
是与他青梅竹马的丞相嫡女沈知韵吗?
他不是说,早已划清干系,两相决绝。
不等细想,梵修已进门来,他拿过屏风处的黑色大氅,急不可耐:“梨尔,我有些事急着去处理,太医马上到。”
他轻吻落在她眉间,转身就走。
房门未关严实,门外凛冽的寒风裹挟着还未尽数散去晚秋的悲凉,直透透穿过她的心。
她透过门缝追着庭院里他远去的背影,心又蓦然一震。
那黑色大氅下,他宽厚的背膛上还有一寸约莫三尺的刀伤,那是为娶她出使边塞惨遭敌军埋伏而留下的。
他为了自己差点命悬一线,而自己又怎可因为片面之词无故猜疑他。
屋外寒风摇撼古树婆娑,这是十年一见的冰冻天气。
姜梨尔冷得哆嗦,唤婢女小春将屋内的炭火添了添。
闻声拎炭来的小春推开了门,手里还抱着一个檀木盒子:“王妃娘娘,书房外的树倒了,这是在树干下发现的盒子。”
姜梨尔强撑着坐起身,接过那冰冷的盒子。
只见盒子中赫然躺着一块以血相融的碎玉。
同样的玉佩她见过,在疾病缠身的沈知韵身上,而玉佩旁有一支泛黄的竹简。
竹简上,梵修的字迹清晰可见——
“吾愿以十年阳寿,换沈知韵岁岁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