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女生的声音堆叠成一个言语喷泉,嘲笑的、同情的、庆幸的水柱混乱打在半空中,再缓缓落下,将一个不会闪躲和自我保护的女童淋得狼狈又破碎。那个阶段的陈昭月长得很慢,身高跟周围的同龄人都差了一截,但在那样的情境下,她再胆怯也还是鼓起勇气挤了进去。
“看够了吗?”她声音有点抖,音量也不大,只足够让周围几个人听到。既然站出来了就决不退缩,陈昭月接着转过去看向另一群男生:“还有你们,笑什么?有这么好笑吗?”
她可以的,陈湘茹告诉过她,女性都会有生理期,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你在家看到你妈妈来例假你也会这样笑吗?你觉得她来例假就不能去上班、去超市买菜、去公园散步吗?”
她可以的,陈湘茹告诉过她,女孩子永远不必因为来月经羞耻,哪怕不注意弄脏了裤子被人窥见,也要大大方方的。“每个女生都会有生理期,就算弄脏裤子弄脏床单甚至弄脏凳子,这都是可以清理干净的,不是你们以为的很脏的东西,更没有见不得人。这一点都不值得被嘲笑,需要被嘲笑的是你们这些不去学习生理知识还把女生的生理期当作笑话来看的人!”
她把周围人说得脸红脖子粗,也把自己说得脸红脖子粗。当时的陈昭月自己甚至都还无法完全去理解自己说的,她只是记得陈湘茹教给她的道理,以及母亲这个角色的正确示范给予她的勇气。于是她学以致用,在人群中冷眼看着每一个看笑话的人,然后像是武林故事的侠女,拉上那个垂头啜泣的女生,挤开水泄不通的人群,就这样大步离开了操场。
那件事情之后,陈昭月在学校一战成名。
五里开外的男生看到她都抱头逃窜,女生那边倒是有些不一样。有部分人觉得她强势得不好相处,有部分人封她为正义使者,总之,不管是害怕或者敬仰,大部分的人都不敢主动接近她。除了那个在操场被她带走的女孩儿。
那也是陈昭月人生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能称之为朋友的人,可惜这段友谊没有持续太久,她就因为陈湘茹的工作变动、房子迁移转了学。在她们都还不会运用网络且没有个人通讯工具的年纪,一次转学就能叫停一段友谊。
......
徐咨阅没想到还能听到这样一段故事。事实上,相比起当事人的淡定自若,手忙脚乱的人反而是徐咨阅。夏天这么热,他来来回回地跑,头发早已被汗打湿,碎碎地贴在额前。陈昭月等了没多久,等来他带回的几样东西——湿巾、干纸巾、卫生棉,甚至还有一件外套。
器材室旁的卫生间不分性别,徐咨阅站在门口一动不动,随时候命的架势。陈昭月想笑,要不是身高不够,都想拍一拍他的肩膀让他放轻松了。“你紧张什么?”
徐咨阅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或者也说不上是紧张,只是还没从一连串的事情中反应过来。刚才他陪着陈昭月来到卫生间门口,陈昭月托他回去找钟期念,这样的情况下,她甚至还能冷静地预判钟期念也许不在教室,于是事无巨细地交代着她的东西都放在什么地方。他感觉他应该严正以待,但陈昭月的姿态过于放松,显得他都有些“小题大做”了。
但还是要严正以待。“不紧张,我只是关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