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常荣不认路,他一定能连夜赶往这个什么七里村。
太稀奇啦!
常荣从五岁开始就跟着须于暻,贴身伺候,朝夕相处那不是个形容而是实打实的事情。
就这十二三年来,他就没见过须于暻对哪个女子瞧过一个正眼,就算是从小玩在一起邓家的三小姐四小姐,他家主子也只是把人家当兄弟的妹妹。
青楼倒也不是没去过,毕竟主子是有事业的人,有时候不得不去那种地方,可常荣敢拿他自己的狗命发誓,别说睡觉了,主子连那些女子的手都没碰过。
如今是怎么回事?就几天功夫不见,就有女子睡到主子床上去了?这女子是有多大的神通,是狐狸精还是七仙女儿,他倒要看看!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路上有了行人,常荣一路打听着找到了李家。
彼时李卫已经出去田里干农活儿,李香也出去玩了,倒是曹婆子过来和周氏一起坐在院子里做针线活。
两人看是一个不认识的年轻男子上门,都是吓了一大跳。
因知道这李家对须于暻有恩,因此常荣颇为客气,隔着篱笆问:“敢问这里可是李家?”
周氏站起来不知所措:“是……”
“您是李夫人?”
“夫人不敢当。您是哪位?”
常荣作揖,“小的是于家人,昨夜我家少爷已经回去了,感谢夫人这几日收留我家少爷。”
周氏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曹婆子一脸愕然,直拽周氏衣袖,周氏也哪里顾得上给她解释。
周氏下意识望了钟蓁屋一眼,他们那屋她家人都是不进去的,竟不知道那位公子爷已经走了!
这个人看着面善,不像是坏人,既然都知道他们家收留过于家公子,便把人请了进来。
常荣耐不住性子,直奔主题:“请问李夫人,钟姑娘可在?”
周氏疑惑了,又朝那屋看了一眼,回头问:“钟姑娘没和于公子一起走?”
常荣咳了两声,确定了是自己没有走错人家,心想果然如黄裕所说这个钟姑娘和主子关系不简单,于是随口编了个理由,“因家中有急事,我家少爷昨晚连夜赶路走了,这才吩咐小的来接钟姑娘的。”
周氏有些警惕,她想钟蓁和于公子私奔,如今于公子走了他家里下人来接钟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态度,万一他家大人还是不同意,会不会对钟蓁下什么黑手?
但是人已经找上门来了,也只好见机行事罢了。
“我去叫一下她,您稍等。”
周氏走进钟蓁屋里,却看见钟蓁还躺在床上睡觉,她只得到床边坐下,把钟蓁摇醒。
钟蓁睡眼惺忪,“怎么了周姐姐?”
周氏想想还是得跟钟蓁多说一点,免得她一点准备没有,“你可知于公子已经走了?”
“嗯,我知道,半夜走的。”
“你怎么没跟她一起走?”
“大半夜的我困呐……他说他回头派人来接我。”
周氏听这话稍稍放心了些,“外面来了一个人,说是于公子家的,怕不就是来接你的。”
“这么快?”
“嗯,说是他家下人,你出去看看吧。”
钟蓁穿好衣服,稍微理了下头发就出去了。
常荣看着她打着哈欠走出来的样子,心里立刻给这人减了十分。
这都日上三竿了,哪儿有正经人家女子还在睡觉的,再有,这走路姿势,这张大嘴巴打哈欠的样子……
十足一个没教养的乡野村妇。
钟蓁大看来人是一个年轻男人,面容清秀,便上下打量了人家一番,然后大大咧咧地在常荣对面坐下。
“你是于家人?”
“正是。”
常荣心中腹诽这人好不知礼!
这儿坐的一个妇人、一个老婆子都没说打量他,她一个小姑娘,竟明目张胆打量一个男人,多少是有点不知耻了。何况这喊人不带称呼的,虽说他是下人,可她也不是主子呀,摆什么架子。
常荣绷了脸问道:“是钟姑娘?”
钟蓁明显感受到了对方的不悦,她是那种你对我善我对你更善,你对我恶我比你还恶的人,于是也不由自主沉下脸来。
“嗯。”
两个人说话都极其简短,院子里弥漫着一种不太客气的气氛,曹婆子连忙拽着周氏走,说是去给客人烧点水。
曹婆子和周氏一进灶房,便拉着周氏问是怎么回事。
曹婆子是个好人,当年李卫他爹出事的时候,曹老汉因为正好在县城做工,帮着自己的乡亲说了句话,吃了瓜落也被打得很惨,虽没像李卫他爹那样直接就走了,却也是落下了病根转年也走了。他们两家可谓同病相怜,在全村都嫌弃他们家的时候,是曹婆子来接济他们,周氏病得最厉害的时候也是曹婆子来帮忙的,因此曹婆子算得上是自己人。
但周氏觉得曹婆子最大的问题就是嘴巴大,什么事她要是知晓了,必定全村子也就都知晓了,因此并不想说。
但今日这情形,实在没法子搪塞过去。
“婶,我一直把您当自家人,本不该瞒您,可是这事儿事关我妹子终身大事,我实在不敢说。且……”
“哎哟你可是小看我了,你别看我平时啥都说,可我说的都是些闲话,我年轻时可也是在大户人家做过事的,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我有分寸着呢,你放心我。”
周氏只好按她的理解,告诉曹婶子,她表妹是和一个于姓的公子私奔到她这里来,如今于公子已经归家,打发了人来接表妹。
周氏是真心认为他们俩人就是这么回事,且依旧咬着说钟蓁是她娘家表妹。
院子里,常荣接着问钟蓁:“姑娘何方人氏?”
钟蓁眼一瞥,这是查户口呢,但是她也不想主动挑起事端,笑了笑,便顺着说了周氏的娘家,“婺县。”
常荣听过婺县,搜了一下他的知识库,没搜到什么家在婺县的人物,便说:“恕小人无知,并不知婺县钟家,敢问令堂可是官身?”
钟蓁冷笑了,她作为一个现代人,最烦的就是这种认人唯官的,见面就问你家是不是当官的,好像世界上只有当官这一条路可以走,当不了官的就是贱民,当了官就高人一等。
好吧,在古代就是这样,但就是因为这样搞了几千年,余毒难清,钟蓁就是看不惯。
“我爹不是什么官儿,可我家世代行医,救人无数,可比有些当官的强多了。”
钟蓁说的也是周氏她爹,之前他们闲聊,钟蓁得知周氏家世代都是郎中,所以周氏才能学到医术。
常荣本来见她一副不把自己放眼里的样子,也是越加断定这是个恃宠而骄的,便直说了。
“我虽是府里下人,但我跟随主子十余年,我好心跟姑娘说一句,我家主子不是那种会耽于美色的,你到了京都也不可能得什么名分,我劝姑娘一句,休要如此嚣张!”
钟蓁觉得这人好冒犯,“哎哟我这就就嚣张了呀?我想请问,你们府是什么天宫瑶池吗?我上赶着要去当下人?别看不起穷人,我还不能不去吗真是的!”
周氏和曹婆子虽是在灶房中烧水,耳朵却是留在了外面的。
曹婆子听见俩人火药味越来越重,就要吵起来,赶紧推周氏。周氏也顾不得别的,就喊tຊ了一声:“蓁儿,过来帮忙端水。”
钟蓁进了灶房,周氏急忙上前拉住她衣袖,“妹子,你可不能犯糊涂啊,除了于家你能去哪儿?我不知你家如何,不管怎么说你们俩私逃出来都不是什么好事,你家他家都是知晓的,你除了去于家还有什么出路?”
钟蓁听了一个头两个大,她可算是知道周氏误会的是什么了。
她刚听了常荣脑内的一场戏,现在又知道了周氏脑内原来也有另一出戏,真是一百个人眼里一百个钟蓁,可惜没有一个是真相!
“姐,我和于璟不是……”
周氏容不得她辩解,“这世道不好,女人一辈子都得活个名声,如今他确实欺负你,可确实也是你们错在先让人拿了把柄,不去也不行啊。你这么聪明,去了再想办法,那于少爷我看也不坏。”
“对,老婆子我也劝你一句,那些个高门大户啊,也不是家家都欺负人的,也有家风正待下人好的。”
解释不清了!
钟蓁扁了扁嘴,她确实是被拿捏了,只不过被拿捏的不是她们所想的东西,而是户籍啊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