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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暑假过得不紧不慢,户外高温和公司内的空调冷风交替。一上车,陈念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感冒了?”林依扒拉着座椅,身子扭成麻花。
  “没,鼻子痒。怎么这么好请我吃饭?”
  “谢屿定了那家黑珍珠餐厅,我听你念叨很久了,干脆一起。”
  “那我岂不是当电灯泡了?”
  林依狡黠一笑,拍拍开车人的胳膊,“你介意吗?”
  谢屿摇摇头,“不介意。”
  林依昂着下巴,“听到了吧。”
  “...”
  “暑假除了恋爱,还忙什么了?”,陈念不想再吃狗粮。
  “事务所淡季,我准备 AICPA 考试呢。你呢?”
  “写论文。”
  “老邵那篇?”
  “嗯,初稿写完了,还要定稿。然后课程论文还有几篇,算是暑假作业吧。”
  “我的妈,语言学真恐怖。对了,你老板呢?”
  “Cindy 忙着呢。”
  “装傻。”
  陈念不肯接话茬,“大家最近都很忙。”
  车厢内两个人叽叽喳喳,兴奋异常;谢屿在一旁专注当个听众,偶尔会小声提醒林依注意坐姿,别溜出安全带。
  第二次见面,谢屿整个人明显放松不少,在饭桌上时不时还会分享点工作中的趣事。陈念她发现谢屿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认真:对待工作认真,对待感情认真,连对待一杯香草拿铁都会认真。
  她顿时明白当初林依为什么天天怒骂谢屿的「吹毛求疵」,又为什么会「因恨生爱」。
  陈念似有忧虑,“同事们知道的话,你们怎么办?”
  谢屿坦然一笑,“审计不是传统行业里那种固定不变、一对一合作的上下级模式。大家的组跟着客户一直在换,人员流动大,只要尽量规避在同一个项目上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我只是个打杂的实习生,不大有机会能直接跟他工作。更何况我真做错什么,他也不会留情面。”林依摇头晃脑地补充了一句。
  “不怕风言风语?”陈念总不自觉将自己框在「别人的看法」之中。人言可畏,她自认足够真诚却不够豁达,遇事总爱思前想后生怕落下什么话柄。
  谢屿端正坐姿,大有汇报工作的架势,“忙季之后,我和林依在工作场合碰面的机会很少,几乎碰不到。我们没有刻意回避接触,大家知道就知道了,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真有人问就说实话,毕竟我们是正儿八经谈恋爱又不是地下情。当然,背地里怎么说是别人的事,管他呢。”
  谢屿的这番话颇像林依的语气,果然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会被同化。
  “陈念真的好爱操心。”林依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再说了,我毕业不打算留他们所。所以也没什么好多八卦的,爱说就说呗。”
  “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二者不可以混淆,但也不能为了省心二选一。”谢屿慢慢吐出这句话,听上去颇有心得。
  陈念心思微动,和韩志的分开让她笃定大多数人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永远只会趋利避害;可现在面对林依和谢屿,她又不禁开始摇摆。
  “想什么呢?”林依夹了一大块外婆红烧肉到陈念碗里,“多吃点肉。”
  “我在想同样的抉择,我是被舍弃的那一方,甚至压根没进入人家的决赛圈。”陈念苦笑。
  “还想他组撒?”林依秀眉一横,“最近他还骚扰你伐?”
  陈念点点头,“新实验室,新加坡的风景照,早饭、午饭、晚饭。”
  “有毛病伐?你回了吗?”
  “没回,但是他还是会发。”
  林依二话不说拿起她手机,干脆利落地拉黑删除,“好了,不要对这种人心软。你不想赶尽杀绝,人家以为还有希望。说不定新加坡那边发展一个,国内还吊着你给自己留后路。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陈念指着谢屿,“他呢?”
  林依倚着谢屿胳膊,嫣然一笑,“他目前看来还不错。”
  谢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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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的故事总是多一些。比如今天,陈念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陈念,我是李焜励,近来可好?】。
  这条短信像是一个小蜡烛灶台,缓缓融化了冰封已久的青春记忆。
  李焜励是她青春年少情窦初开时第一个暗恋的人,初中时期的班长。
  那个年代鲜少有男生穿红色,李焜励呢,有一件大红色外套;他皮肤白,穿起来骚包亮眼。陈念总爱托腮坐在书桌前盯着窗外,看他单肩背着书包,风风火火、目不斜视地穿过走廊;她则一路咧嘴到耳根,满脸痴汉模样。
  那会她和李焜励成绩名列前茅,时不时会因为一道小题争论的面红耳赤。李焜励在学业讨论上寸步不让,可每每看到陈念那张因争论急红的脸,又忍不住放缓语气。
  他字写的好看,陈念则是个画画小能手,两人组合搭档的黑板报总是能获得年级第一;而每次板报完,陈念都会红着脸帮他掸去散落在外套上的粉笔灰。
  少女时代的暗恋能单纯到什么地步呢?大约就是数学题的辅助线永远用他名字首字母来命名。陈念甚至用圆规悄悄在木头的小课桌上一遍一遍写着那三个字母,直到刻下 - LKL。
  他们家离得不远,放学常一同骑车回家;如果恰巧碰上陈念没骑车的日子,李焜励便会推着车子陪她一起晒太阳。
  每每到了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陈念爱拉着小姐妹不厌其烦地绕着操场,一圈又一圈。看他踢球,看他朝着队友呼喊队形,看他不经意瞥来一眼;自己紧张得忙撇过头生怕被发现。
  陈念这明晃晃的「暗恋」落在全班人眼里。语文课上,老师点她朗读《威尼斯商人》里的鲍西亚,大家就会哟哟起哄李焜励读巴萨尼奥。
  她倒无所谓,大大方方;却压根没打算找时机当面表白。喜欢就是喜欢,不需要有目的也不需要有回应;只是偶尔春心泛滥时会猜一猜,“他知道我喜欢他吗?他会不会也喜欢我?”
  猜累了就睡觉,不需要答案。
  年少时期的爱慕无需像成年人一样求个结果,对陈念来说,只要每天上学能看到这个人就足够。那个一抬头就能看见的侧脸,那个落日徐辉下对她笑的红衣少年,惊艳了陈念的整个初中生涯。
  中考后两个人读了不同的高中,偶尔能在小区门口碰面;他们总是远远笑着打个招呼,没再上前多说几句。
  再之后两个人就断了联系,今天他冷不丁发来一条短信,陈念愣是斟酌了好半天,【我挺好,你怎么知道我号码的?】
  对方回复得很快,【我今年恰巧回来过暑假,昨天见了张鹏他们,他们给了我你的手机号。】紧接又追了一条,【这周有时间吃饭吗?好久没见了。我下周回美国。】
  陈念想了想,【要不周末?】
  李焜励:【行,地点时间你定。】
  记忆里尘封已久的人突然出现,打乱了陈念的节奏。临出门前,她心中竟无端擂起小鼓,砰砰砰,脑海中闪着的依旧是他年少时的模样。
  林依:【铛铛,温馨提醒。旧情人见面,给姐打扮的越花枝招展越好。】
  陈念:【什么旧情人,是老同学,谢谢。】
  她和李焜励约在家附近的火锅店。
  两个人见到面都有瞬间的失措,李焜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知道憨憨傻笑;陈念呢,被他笑得心里发毛,“我先去拿点小料。”
  他看上去成熟许多,只剩眉眼还有年少时的模样。说起话来比以前更加自信,尤其是谈及自己的专业领域,两眼放光。
  高中毕业之后,他去了纽约大学医学院读本科,毕业之后继续留校攻读「分子肿瘤和免疫肿瘤学」博士,还要好几年才能毕业。今年他老板大发慈悲批了一个月的假期,他这才有空回来过暑假见见老同学。
  “你呢?过得怎么样?”他周到地帮忙烫菜,“你吃辣的还是不辣的?”
  “辣的,谢谢。我挺好的,马上研二了,读的语言学。”
  久别数年的二人凭借脑海中残留的记忆寒暄交谈,那些年少往事足够有趣,却并不足以完全消弭岁月带来的疏离。
  陈念耸耸肩,“我们俩像相亲一样,一上来就是自我介绍学历背景,就差打印一份简历随身携带了。”
  “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打破了原有的拘谨,一切好像变了又没变。大部分时间,陈念都是一个安静的听众,就像当年听他讲解不懂的物理题一样。今天的他坐在对面,娓娓道来自己的研究课题,肿瘤对于陈念是一个全新的领域,听得倒也津津有味。
  对方约莫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多,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脖颈,“你呢,还是继续追逐你的文学梦?”
  陈念笑笑,“是啊,虽然和你的比起来并不能造福人类。”
  “我不这么觉得,文学可以在精神上疗愈人类。”
  两人很默契的没有提及少年时代的那段爱恋,都过去了,不重要。
  中途林依不间隔发消息骚扰:
  【怎么样?还帅伐?】
  【给我看看照片。】
  陈念默不作声将手机倒扣在桌子上,“我吃饱了。”
  “那送你回家?”
  “嗯。”
  也是在那天深夜,陈念入睡之后,收到李焜励发来的一条很长的信息。
  【其实今天见面还有别的话想说,但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些年我一直都对你有一种愧疚感。初中的你勇敢开朗,总是坦坦荡荡将那份喜欢放在眼里,放在行动里。是你让我知道,喜欢了就是喜欢了,没什么丢人的,也没什么大不了。和你相比,我似乎是个懦夫,从来不敢正视自己的情感,给你一丝回应。我想那时候的我多半有伤害到你吧?很感激有这个机会再次相见,如果年少时候的我让你受了委屈,对不起。】
  陈念懵懂着眼,反复通读好几次才彻底琢磨明白。这条姗姗来迟的短信终于解答了自己少女时代无数次的猜想,也给那段「暗恋」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陈念:【哈哈,过去的事就不提了,过好当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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