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时间已经不早,天际逐渐被暮色掩盖,但十班大部分学生都还在自习,只缺了几个位置。
姜黎刚踏进教室,便感觉数道如芒在背的目光如利刃一般刺进她单薄的心口。
她用力吸了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坐回位置上。
但收拾书具的指尖还是下意识的颤抖。
或许现在大部分人都还不知道刚刚半小时发生了什么,但是姜黎明白,用不了一天,她的流言蜚语就会传遍附中。
无数的脏水会将她泼到彻底翻不了身。
那绝对是比在城中村的巷子里她所经历的还要可怕一千倍一万倍。
姜黎把最后一本书放进书包,又看了看桌洞里的那ʝʂɠ把银杏伞。
事到如今,被余朝阳看见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她再也没有脸喊他一声“哥哥”。
只是,只是实在不知道怎样开口。
或许她不用开口说什么,余朝阳也不会再理自己了。
正当她坐立难安时,前方不远传来凳子划拉地面的声音,姜黎抬起眼眸,便看见余朝阳起身出门打水的背影。
很多时候,当实在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一件事一个人的时候,本能更多的是逃避。
在少年的衣角消失在门口拐角处时,姜黎就跟做贼似的,拿起书包就往外走。
不想,也不敢再单独面对他。
她坐在最后一排角落,走到前排需要穿过好几张桌子。
姜黎低着头,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
但是即便她这样,眼睛的余光总能不经意扫到什么。
就比方说现在,她看见——
一个戴着厚厚眼镜身体瘦弱的男生趴在桌子上,左手捏着桌洞里的照片,右手则放在自己的 . . 。
他座位靠后,周围也没有什么人,动作又很保守,很小心,如果不是姜黎从后往前走,或许根本发现不了异样。
那一刻,再多的胆小懦弱忍耐都化为泡沫,姜黎停住脚步,悲愤欲绝激入大脑,理智崩塌下,她也顾不得这里还有许多人在。
“你还给我!”
姜黎扑上去,从他手里用力想要把那张照片抢夺过来。
但对方握的也紧,撕拉一声,照片一分为二。
张伦吓了一跳,他本来就快到顶 . ,白光刺激下,早没了神志,姜黎这一嗓子,差点把他弄的早 . 。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们二人看过来。
姜黎手里那份恰好是她脖子以上的头部,尽管她用了最快的速度把那张卷成团,但还是被很多人看到了大概。
又加上张伦一脸春色荡漾,湿汗妗妗……
十八岁的少年少女虽然未经人事,但各种各样的生物课程以及私下里的荤段子也能让他们明白了个大概。
十班没有人看得起“恋爱脑”姜黎,但也无人敢否认她的漂亮。
男生们一边骂她贪慕虚荣,又一边对她任何的身体部位评头论足。
张伦反应过来什么,脸上因为羞耻泛的通红。
到底是少年人,怎么能受得了自己正在 . . ,被别人看到。
他站起来,把另一半照片拍在桌子上,“姜黎,你有病吗?”
“是你……是你……”
姜黎咬着唇,手指着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拍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东西,还怕别人看了?像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早该被玩烂了吧!怎么,别人能玩能看,我就不行?”
在瘦小的女生面前,男人天生占有性别身高优势。
张伦接受不了自己的那点肮脏龌龊心思被别人发现,只能拼尽全力将所有的过错引到姜黎身上。
是她不好好穿衣服,是她长得太漂亮,一切都是她的错。
姜黎脸色苍白,还不等她反抗,一道身影出现在张伦身后。
下一瞬,张伦直接被对方狠狠一脚踹翻在地。
姜黎从自己的瞳孔里,看见了秦暮的脸。
少年依旧是拽的不成样子,只是脸色明显阴气重重。
张伦倒在地上嗷嗷嚎叫,疼得整张脸都在扭曲。
如果说十班的学生刚刚还只是看好戏,此刻因为秦暮的加入,多多少少有些震惊。
秦暮这个人啊!是从不帮别人出头的。
事实上,震惊的又何止他们,就连秦暮自己都不敢相信他会冲出来。
他看着地上只敢叫唤不敢反抗的张伦,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骂对方一顿?
可是他和姜黎的关系也没好到这种地步吧。
所以,在一阵沉默后,秦暮拿起桌子上的半张照片,看都没看,直接扔在姜黎脚边。
姜黎没说话,弯下腰快速的捡起来,放在手里搓圆,搓的皱皱巴巴,再也看不出来是什么。
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似的,秦暮没讲一句话,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而姜黎复又低着头继续往外走。
只留下疼得直哭的张伦。
……
回家的路途走了一半,姜黎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的自行车铃声。
她心尖微动,转过身。
浓浓暮霭中,是余朝阳一贯清隽的身影。
少年骑快一些,将车子横在她前面。
秋风瑟瑟,姜黎在他身上嗅到了不属于他的气味。
泥土的苦涩混着未干血渍的腥味缠在他周身,那种感觉,就像是白色纯洁的纸张晕开了黑色脏着的墨汁。
那绝对不应该是余朝阳的样子。
黑夜里,她看不清他的脸。
二人默默对峙,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会,还是姜黎先开的口,
“你是不是打架了?”
他摇头,“没有,想着过来追你,不小心摔了一跤。”
姜黎垂下眼眸。
也是,余朝阳这样的人,怎么会打架。
余朝阳看着少女的脸,她对负面的事情好像消化的很快,再也看不出下午崩溃绝望的模样。
似乎什么事在她心里总是雁过了无痕,掀不起什么波澜。
如果不是他曾经见过她差点跳楼的场景,他都快信了姜黎真是这样内心强大的人。
可是怎么会。
她到底也只是个小姑娘。
又是一番沉默。
他说,“好好活下去,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余朝阳的十八年头里,做过许多好事,于其他人而言,他顶多算个善良的人。
但在姜黎这里不同,他知道,他是那根救命稻草,是她唯一的亲人。
只要她还需要自己,他就一定对她不离不弃。
姜黎听了,却只觉得胃里很苦。
余朝阳越是好,她就越是觉得自己这种人不配。
“哥,以后……我们还是做陌生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