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没有把电话打出去。
　　斟酌许久发了条信息，让她不用理会杨世文。
　　察觉到自己的心意后，他对她是既不敢靠得太近，又不想离得太远。
　　这份暗中滋生、忽明忽暗的情愫，如同星星之火，一下一下灼着本就乱如麻的思绪。
　　真相于他而言，就好像水火两难之地的一道闸门。
　　隐而不说，他怕这火终将燎原；坦诚相告，又怕淹没火种再难回转。
　　杨世文跟他的关系太近，又是个大大咧咧横冲直撞的性子，他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把沈知予和他的关系告诉一声，免得杨世文以后没个分寸。
　　晚上跟杨世文约在一家江景lounge。
　　杨世文听完惊道：“几个意思？所以你接近她是为了收购她家产业tຊ？”
　　宋珩举杯的手一滞：“你也这么想？”
　　“正常人都会这么联想吧……”杨世文说完又摇摇头，“不对不对，这么个不成气候的公司，你不至于用这种手段啊。”
　　宋珩的手指在杯沿边轻轻摩挲：“就算收购上市公司，也犯不着用这种手段。”
　　“倒也是……所以你爹一开始没跟你说？”
　　宋珩摇摇头：“沈家和我父亲的恩怨，我才知道不久。”
　　杨世文叹了口气：“你说怎么这么巧呢……可是你都知道要做这事，还拽着人家玩什么角色扮演呐？”
　　宋珩的视线落在窗外整片江湾夜景里，晃了晃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你不会真陷进去了吧？”杨世文难得严肃起来，“我劝你啊，别玩火。”
　　宋珩摇头：“你不懂，没你说得那么简单。”
　　杨世文气笑了，自己一个混迹情场多年的老油条，居然被宋珩说不懂这种事。
　　“是是是，我是不懂，不懂你这么号人物怎么会在感情上婆婆妈妈……”
　　宋珩喝了口酒：“你呢，你有什么烦心事？”
　　“安妮她最近身体不好，情绪也特别不好，上周去医院看了下，说是有中度抑郁倾向。”
　　宋珩半点不留情道：“那还不是你自己作的？”
　　“唉，可是安妮死活不承认，也不肯再去医院……”杨世文顿了一下郁闷道，“我本来还想找知予帮忙看下呢……现在你给我整这出，我还怎么找人家呀……”
　　宋珩却突然转头：“为什么你知道我们不是真情侣一点也不奇怪？”
　　杨世文切了一声：“哪有刚恋爱的情侣就相敬如宾成那样的？当时我就觉得你们不太对。”
　　杨世文这话已经说得十分委婉了。
　　宋珩第一次带沈知予来聚会的时候，连牵个手都要先看一眼。
　　虽说察言观色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是必备技能，但近几年能让宋珩在私下场合这样的人，这位沈小姐还真是头一个。
　　要不是亲眼所见，杨世文打死也不相信宋珩居然也有看人脸色行事的一天。
　　见宋珩又闷了一口酒，杨世文阴恻恻地来了一句：“你趁早撂开手，否则有你苦头吃。那天我就看出来了。”
　　“什么？”
　　“你看她的眼神不清不楚，可我觉得人家看你的眼神是一清二白。你找什么样的没有，何必踩这个坑？”
　　宋珩目光沉了沉，面无表情地往旁边扫了一眼。
　　杨世文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不是吧？这也要护着？！这姑娘是不是给你下蛊了？”
　　沈知予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她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她和许霜约了晚饭，在律所写字楼一楼等了快二十分钟，都不见人下来，打电话又正在通话中。
　　想了想还是找前台押了证件，换了一张临时出入卡上去。
　　下班时间，律所在的这一层依然灯火通明。
　　前台注意到有人来，站起身来，见是她连忙按了一下玻璃门遥控开关。
　　“沈小姐来找沈律吗？他晚上有应酬刚刚才走。”
　　“不是，我找许霜。”
　　“哦好的。”
　　沈知予来过律所几次，也不用前台带，轻车熟路找到了沈知节办公室。
　　办公室玻璃门关着，里间外间都一片漆黑。
　　她问路过的职员，对方说：“许霜现在转到简律办公室了，往前走三间，右手边。”
　　简姓少见，沈知予脑中闪过一个名字，追问：“简律？”
　　“对，简仪律师。”
　　走到简仪办公室门口的时候，里面的争执声让沈知予放下了准备敲门的手。
　　她听到许霜的声音。
　　“工作量大没关系，我可以加班加点完成，但是在我按照你的要求完成后，又变更工作内容，是不是不太合适？”
　　然后是简仪的冷笑声：“许霜，自己工作能力不行，没理解我的要求，还反过来质问你的老板？”
　　“如果我理解有误，为什么我发邮件确认你的工作要求的时候，你不提出反馈意见？”
　　“许霜，你是在教我做事？我告诉你，现在我是你的老板！”
　　“你是我的老板没错，但我认为我主张沟通工作这点没有问题。”
　　简仪冷哼一声：“你的意思是我还要迁就你？”
　　许霜不卑不亢：“我不认为这是迁就，这是我的合理诉求。”
　　“那你辞职吧！”
　　办公室的门从里面被拉开，准备出来的简仪见到她，冰冷的神色中闪过一丝愕然和慌乱：“知予，你怎什么时候来的？”
　　许霜闻声也走到门口：“你怎么上来了？”
　　“刚到，打你电话在通话中，就上来了，”沈知予晃了晃手机，“看你们在讨论工作就没打扰。”
　　简仪睨过许霜，亲昵地伸手揽了一下沈知予：“我刚准备下班，一起吃饭吗？”
　　“抱歉啊，我约了霜霜吃饭，”沈知予看了简仪一眼，“小仪，我不知道你入职了这里，要不，就约你一起了。”
　　简仪一僵随即笑了：“我准备稳定了再告诉你。许霜，既然知予约了你吃饭，那你就先去吧。不过材料我明天一早就要，你辛苦一下。”
　　许霜没理会，简仪脸色比先前更冷了些，转身走了。
　　见简仪走远，许霜才说：“走吧，我们去吃饭。”
　　“材料不交会怎样？”
　　许霜不知道沈知予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愣了一会才道：“也不会怎样，就是会上……会上说我几句。走吧，吃饭去。”
　　沈知予进了办公室，把包和大衣放到了一边：“你写吧，我来点外卖，要是出去吃又要三四个钟头，你晚上就得熬大夜。”
　　许霜站在那半天没动：“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调到简仪手下了？”
　　沈知予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在等你说。”
　　许霜郁闷地往椅子上一瘫。
　　简仪回来后半个月，就凭着高级合伙人沈知节的推荐，加上海外背景，成功入职律所。
　　然后就以熟悉环境为由，从沈知节那把许霜要过来了。
　　“你就没跟我二哥说过不愿意？”
　　“当然说了…”许霜眼神黯了黯，“可是简仪提的要求，你觉得他会拒绝吗？”
　　沈知予已经不想说话了：“拜托你是人又不是物件，再说他什么人你不清楚么，你不愿意他是能强迫你，还是给你穿小鞋啊？”
　　许霜低下头：“我不想让他为难…”
　　“然后就让自己为难？沈知节在感情上反射弧长得可以绕地球一圈，你别指望他能想到你的为难，”见许霜头越来越低，沈知予叹气，“算了，先不说这个。简仪…很为难你？”
　　“也还好，你别放在心上。”
　　沈知予继续叹气。
　　不知道事情原委不好判断，但听刚刚她们俩的对话，简仪明显强势得有些过了头。
　　许霜是个中庸温和的性子，怕是已经被发难了不少次。
　　“我放在心上有什么用？这是律所内部的事，我一个不相干的人，总不能跳出来对简仪说，你别欺负许霜了吧？我是让你自己放在心上，清醒一点，别任人欺负。”
　　陪着许霜加完班，回到家已经快11点。
　　穿过巷子的时候，沈知予看见一辆停在墙根边的suv。
　　她觉得有点眼熟，多看了一眼后想起来，这是宋珩的车。
　　之前宋珩来学校载她的时候，她说了一句宋珩的座驾太高调，宋珩再来学校的时候，就换了一辆没那么招眼的suv，就是眼前这辆。
　　这个点，怎么跑到这来了？
　　她绕到车前。
　　借着昏黄的路灯，能看到宋珩坐在里面，拿着手机靠在椅背上眉头紧锁，似是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有人过来，宋珩抬起头，看到她后愣了几秒，旋即开门从车上走了下来。
　　刚靠近就嗅到了浓烈的酒味，又没在附近看到司机和严奈，沈知予不自觉皱了一下眉头：“你酒驾了？”
　　“没有，我叫了代驾来的。”
　　“大晚上来这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