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竹一步步走向夜晟澜,她身上,恨意和杀气交杂混合,浓郁的厉害。
看着沈青竹的模样,夜晟澜心不禁微微颤了颤。
相识十多年,他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的沈青竹,褪去了温柔温婉,也没了活泼天真,她像是饱经沧桑、历经杀戮一般,配上脸上的血,她的模样更显骇人。
这跟平日里的沈青竹,一点都不一样。
“青……”
“夜晟澜,害我的时候,你又何尝不是在害自己?这么盼着自家夫人红杏出墙,那我祝你日后……妻妾郎君夜夜换,头上青草年年生。祝你的儿女,各个都有爹可换,人人都比你能干。”
沈青竹的话,让夜晟澜的脸色,瞬时更暗了不少。
这话太歹毒了。
极力克制着怒火,夜晟澜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他轻声劝道。
“青竹,做错了事不要紧,只要你肯认错,念在我们相识多年的情分上,我不会怪你,夜家也不会揪着这事不放,就算我们无缘做……”
“你说的对,我们无缘,我们之间也没什么情分,我有错,也只是错在我眼瞎,居然看上了你这种货色。”
轻蔑,鄙夷,沈青竹毫不遮掩。
夜晟澜眼神阴鸷。
谢氏更是忍不住,对着沈青竹一阵谩骂,连篇的脏话,与市井泼妇无异,没有半点侯门夫人的端庄。
这样的话,上辈子沈青竹听太多了,这样的嘴脸,沈青竹也见太多了。
现在再听再看,她心头甚至掀不起半点波澜。
只当没瞧见,没听见,沈青竹转身,径自去了临窗的小桌边上。
夜晟泽是个文武双全的人,他的书法更是一绝,这一点,从他青纱幔帐上的字迹,就不难窥探出一二。
半年前,夜晟泽重伤晕厥,成了现在这副活死人的模样,可这院里的人,却也有不少盼着他醒来的,是以,哪怕半年过去了,他屋里依旧整洁,屋里的东西也时常更换,一如当初。这笔墨,就是下人常换的东西之一。
笔墨齐全,倒是方便了沈青竹。
坐下,沈青竹提笔,不过片刻就写了一式双份的休书,写下自己的名字,她收好一份,另一份则扔给了夜晟澜。
休书……
夜晟澜额上青筋直跳,“沈青竹,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我要休夫。”
“我呸。”
还不等夜晟澜回应,谢氏就猛地上前,冲着沈青竹啐了一声。
“你不干不净、水性杨花,就你这种人,也有脸写休书?就算要休,那也是澜儿休了你。来人,把这个小贱人给我抓起来,押到柴房去,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给她饭吃,她要是敢反抗,就给我打,我倒要看看,她能猖狂到几时?”
随着谢氏吩咐声落下,一连有六七个小厮快步冲进来,围住沈青竹。
沈青竹连动也没动。
她的目光,定定的落在夜晟澜身上。
夜晟澜静默不语,站在谢氏身后,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仿佛不愿多看沈青竹,不愿多谈此事。
可他这模样,已然说明了他的态度。
他从来都是这样的,虚伪做作,道貌岸然,他最是会置身之外,充当好人的了。
沈青竹哂笑。
“夜晟澜,你确定要你娘对我动手?”
“青竹,”被沈青竹点了名,夜晟澜不由的摇头叹息,“这次的确是你有错,我娘她……”
“你知道,为何我的贴身丫鬟叶儿,没有在我身边吗?”
“叶儿……”
夜晟澜低声呢喃,不由微微一愣。
叶儿是沈青竹的贴身丫鬟,只比沈青竹大两岁,她在沈青竹三四岁时,就已经侍奉在沈青竹左右了。虽是主仆,可她们俩关系亲近,情同姐妹。按说沈青竹出嫁,叶儿应该是陪嫁的大丫鬟,会直接进永昌侯府的。
可从昨日到现在,他似乎真的没瞧见叶儿的身影。
怎么会这样?
夜晟澜心有不解,而这不解,也纠缠出无尽的恐慌,他隐隐能感觉到,事情似乎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沈青竹冷笑,她漫不经心的摩挲着手上殷红的指甲,一下又一下。
“一早前,叶儿就发现了你与人暗通款曲,她说你表里不一,实非良配。只是我心悦你,也愿意相信你是个好的,所以她说的那些事,我一个字都不信。出嫁前,叶儿说我一意孤行,怕是要吃大亏,所以她不跟着我出嫁,而是要留在安国公府,一旦我在永昌侯府出了事,她也好能为我周旋。”
夜晟澜闻声,眼睛陡然瞪大,他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呢?
沈青竹也在心里感慨,一切都不过是她为了缓解眼前局势,为了自救胡诌的,若真的早有叶儿这枚棋子,提前发现了一切,她上辈子也不会死的那么惨。
她出嫁前,知道叶儿心有所属,怕耽误了叶儿的良缘,所以她给了叶儿身契,放了她自由。
这时候,叶儿早该离京,跟着她喜欢的人南下了吧?
可假的又如何?
这并不妨碍她虚张声势,为自己周旋。
看向夜晟澜,沈青竹眼神发冷,“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干了丑事,被人撞破,这是迟早的事,有什么可稀奇的。”
夜晟澜一时有些慌了神,他挥挥手,让刚进来的小厮又都退了下去。
他一步步走向沈青竹,眸色阴翳。
“青竹,我们谈谈。”
“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你也别想对我动手,三日回门,我身上若是有一点不妥,安国公府会把你给拆了,若是连三日回门我都回不去,叶儿自会知晓我出了事,她会将一切告知我爹娘,你给我扣的帽子、泼的脏水,全都无济于事,我爹娘会把整个永昌侯府给拆了。”
“我呸,澜儿,不必信她。”
谢氏啐了一声,她拉扯着夜晟澜,快速开口反驳。
“不过是个被抱错的假千金而已,安国公府岂会为了她,得罪咱们永昌侯府?简直可笑。”
“不信你们可以试试。”
沈青竹收回拨弄指甲的手,她邪气的勾唇。
额上伤口不大,血也止住了,只是她笑起来的时候,血痕像是蜿蜒的口子,一动一动的,更让人觉得可怖。
沈青竹不咸不淡的威胁。
“万事有因必有果,试错了,你们承担恶果就是了。到时候,安国公府不说与永昌侯府为敌,但总归不会放过他夜晟澜。一个为了上位,算计新婚夫人,心思龌龊又没本事的人,何堪大任?就算永昌侯同意,愿为他请封世子,大邺清流,还有皇上,也不会让他如愿。”
“你……”
“你们都说我不是安国公府的千金,爹娘不会护着我,可你们别忘了,我是从安国公府出嫁的,凭这一点,我就代表了安国公府的脸面。我若出了事,安国公府脸上无光,这笔债,总得有人还吧?夜晟澜的女人,也是怀了孩子的,父债子偿,倒也不错。”
“沈青竹,你敢。”
“忘了说,平北侯家也不是小门小户,也是要脸面的。一旦消息传出去,平北侯家的女子未婚先孕,行为不检,平北侯整个家族的名声都会受到牵累。因为你夜晟澜,平北侯一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你说,你们接下来是会结亲,还是会结仇?你说,你这脚踩两家的上位之路,还能不能走顺?”
一句又一句,沈青竹字字珠玑,她的话像一块块巨石,砸在了夜晟澜心上。
波澜四起。
明明一切顺利的,他从来没想过,事情居然还会发展到这一步。
拳头握的紧紧的,夜晟澜的指节,都在不由得泛白,许久,他才不情不愿的开口。
“沈青竹,你到底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