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来的状况让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包括胡嘉。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眼前的主仆二人都已经被泥点子裹得看不清原本的样子了。珍珠伸手扶姜渔,反被她用力带的摔到了泥坑,胡嘉转身想搭把手的功夫,被溅起的泥水从头淋到了脚,只剩一双黝黑的眼睛,还散发着炯炯有神的光芒。
“呸呸呸。”胡嘉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泥,看到眼前情景呆了又呆。
呆立在原地的不止胡嘉,还有边上被殃及的谢家军侍卫们,都眼神呆滞地看向坐在泥地里的主仆三人。
姜渔疼得眼泪簌簌而落,将脸上冲出两道白沟,原本她只是疼得包不住泪,待她看清自己此刻的境况,眼泪就跟决了堤的大河似的收都收不住。
偏偏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这丢的不只是她的脸,还有燕王...也就是谢清池的脸。
凶名在外的燕王恐怕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再次出名,是沾了这位新娶的夫人的光。
原先外头流言纷纷,说燕王新娶的夫人胆小如鼠,是个连刮风打雷声音大了都要哭的人。
如今姜渔更是坐实了这个传言。
瞧那大花脸抽抽噎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眼泪跟珍珠似的晶莹剔透,不要钱的往下流,就算被泥水裹得已经看不清她身上原本贵气的衣裙,那举手投足间却还带着贵小姐的气派。
再看贵小姐旁边的那个丫鬟,哭的一点没比她家小姐好到哪里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真是如假包换的亲主仆。
珍珠被拽到泥坑里坐了这么一会儿,终于是反应过来了,她先是扭头去看靠在一起哭的天昏地暗的姜渔和青栀,又注意到身后的人群已经渐渐朝她们逼近,一咬牙,用手撑在地上借力爬起来,轻轻扶住姜渔的肩头,柔声道:
“夫人,后头的人要跟上来了,奴婢先扶您起来吧。”
姜渔抬起那双婆娑杏眼,果见乌泱泱人群涌了过来,瘪瘪嘴,任珍珠将她扶起,泪意仍有些止不住,泪珠零零散散的往下滚。
这边扶起了姜渔,那边青栀还坐在地上哭,珍珠眼皮直跳,又去拽青栀,轻声说:“妹妹快起来,莫叫那些百姓看了笑话,夫人怕是摔疼了,你且帮夫人揉揉。”
闻言,青栀果然不哭了,打了个哭嗝,她吭哧吭哧自己爬了起来,却因脚下的水泡疼的站不稳,险些又要摔,还好胡嘉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的胳膊,胡嘉手劲儿大,将青栀的胳膊捏的生疼,她扭头去拍胡嘉的手,没站稳,往胡嘉怀里撞去,胡嘉没有防备,被青栀直挺挺地撞翻在地。
青栀也没能幸免,被胡嘉拽住一起倒了下去,正好压在胡嘉身上。
有了胡嘉这个垫背的,她这次摔下去倒没感觉多疼。
只是身下的胡嘉发出一声闷哼,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过去了。
更悲催的,是站在最前头的谢家军侍卫们,又被两人溅起的泥水浇了一遍。
谢家军侍卫们:......
姜渔呆了呆,被他们俩这么一打岔,倒是忘了哭,急急吩咐旁边的侍卫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救人呀!”
姜渔的语气中又带起了哭腔。
珍珠也参与到了这次的“营救任务”中,连忙指挥众人上前帮忙。
等几人手忙脚乱地围着青栀要去拽她的时候,青栀身下的胡嘉用微弱的声音表达着自己强硬的态度:“你们不许过来,离她远点,让珍珠来扶!”
众侍卫们伸出的手在空中划出几道优美的弧线,又回到了它们原来的地方,纷纷给珍珠让出一条路。
珍珠狠狠瞪着胡嘉,却依言上前去扶青栀。
青栀借珍珠的手站稳,朝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的胡嘉伸出一手,轻声问:“你还好吧?来,拉住我的手。”
胡嘉愣了下,觉得这丫头兴许是良心发现,而后傻傻地笑,他看向青栀那只全是泥巴的手,眨眨眼,将双手举过头顶,朝四周的谢家军侍卫叫了起来:“还愣着做什么,快来扶本将军!”
两名侍卫们赶忙上前,抓住胡嘉的手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月亮悄悄从云层里露出头,嘈杂声离得越来越近,身后的“灯龙”眼看着逼到了跟前,打头的那个村民正是之前在长街上第一个嚷着说要去追夫人的那个人,他赶着一辆牛车,牛车上坐着他的婆娘和孩子,三人怀里各抱着一只鹅。
他伸长脑袋往前头看,只看到乌泱泱的黑衣侍卫,夫人却没见踪影,正要出声问,珍珠却已经拦在了他的牛车跟前,灰扑扑一个人,他险些没看到,差点撞上去。
“哞...哞...”老牛被扯痛了鼻子,哞哞地叫着。
“好汉,您这牛车卖吗?”珍珠问。
男人原本有些生气,仔细一看,却见发声的这个姑娘旁边还站了两个灰扑扑的人,他狐疑地盯了盯,试探道:“夫人?”
姜渔愣了愣,珍珠轻咳出声,“好汉,您这牛车可否卖给我们夫人?”
好汉闻言,顿时热泪盈眶,他闷头走了许久,终于是赶上了夫人,只是...夫人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没有得到回应,珍珠又问了一tຊ遍。
“额....”男人有些为难,“我就这一辆牛车...”他回头示意她们看,整辆牛车被挤的满满当当,整个家的家伙什都被他搬了上来。
“当然,我是很乐意帮助夫人的。”男人又说。
就在他带着全部家当赶路的这么一段时间里,他跟他的婆娘念叨的最多的就是夫人了,所以虽然他也只是粗粗见过姜渔一面,而他的婆娘压根连姜渔的面都没见过,两人在心里却对姜渔感激涕零。
珍珠看着眼前满满当当的牛车,也十分为难。
眼下这个当口,一辆牛车或者骡车压根不好买,这是人家宝贵的逃生工具,也是宝贵的运货工具。
珍珠有些头疼,她觉得自己之前就该坚持让夫人坐马车出门的,也不至于到了这进退两难的地步,偏偏夫人觉得步行效果更好,让这些谢家军侍卫们也都不许骑马。
此刻到了这半路上,竟是哭都没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