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阳光总不似盛夏那般蛮横,尤其是初升的朝阳,极致温柔。偶吹来一阵微风,撩起少女鬓边的发丝,更添一丝清爽。
长廊下,春木手挡着眼睛上方,仰头,嘴角微微扬起:“姑娘说得对,今天的确是个好天气。”她放下胳膊,转身敲了敲门而后推门而入。
屋子里,南筝半梦半醒,听见动静,缓慢地睁开眼眨巴两下,方才清醒过来。
“姑娘,您又没睡好?”
南筝苦涩一笑,昨夜未熄灯,虽没做噩梦,但也折腾半夜,满脑子都是元娘那句“脱了将军府女儿的帽子,你屁都不是!”
她从床上起身,配合着春木给她穿上衣服,洗漱一番后坐到梳妆台前。
透过铜镜她才知晓,为何春木直言她没睡好。只见镜中人脸憔悴,双眼下一片乌青,眼神空洞像是丢了魂一样。
现在想想,夏禾总想拉着她去拜一拜,也是有情可原。对她来说,自己的变化太突然,她胆子又小,总免不了会胡思乱想。
“姑娘,您看这么梳行吗?”身后的人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眼前模糊的景象逐渐清晰。春木的手很巧,三两下给她编了个当下少女中最流行的发髻,别上玉兰飞蝶步摇,颗颗玉珠点缀发髻,既青春靓丽又不扎眼。
“你的手艺自然是极好的。”镜中人莞尔一笑,这样明媚的清晨,少女最喜欢的装扮,一想到待会还能去给母亲请安,她笑得更深了些。
这时,夏禾带着小丫鬟端饭进来:“姑娘,吃饭了,今天蒸了您喜欢的肉沫鸡蛋羹,奴婢特意让人多放了一勺香油。”
南筝落座,夏禾跟春木便站在一旁伺候。
“你们坐下,陪我一起吃。”南筝抬眼,招手示意两人坐下。
春木像是听见什么不得了的话,一脸惊恐:“奴婢怎可与主子同桌而食!姑娘,您可别和奴婢说笑了。”
她不敢,也不能。
主子对她们好,便是她们的福气,但有些规矩就是规矩,不能僭越。
南筝见其反应如此大,心间一阵酸楚。春木十二岁入府,如今已经十七。之前一直在人牙子手中讨生活,早不知被转手几道,小小年纪就尝遍人间疾苦,见识过人性的丑恶。
有些东西,早已刻入骨髓,强行打破,只会适得其反。
她不好再勉强,便没再说话,尝了一口鸡蛋羹,香油的香味在味蕾上炸开。却突然觉得有哪不太对劲,往日小嘴最能叽叽喳喳的夏禾,怎得今早一句话都没有?
南筝瞥了一眼夏禾,发现她似乎心情不好,小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夏禾一贯不会隐藏心思。看来,她得找个时间好好问问。
吃过饭,南筝便带着春木去了集福堂。一进门,母亲正和李嬷嬷说着什么,见她进来,招手道:“囡囡来了,快来,挨着我坐。”
“母亲,女儿来给您请安。”姜氏握住她的手,想起元娘的事,不禁一阵后怕:“囡囡啊,元娘那事,怎么样了?”
“母亲放心,女儿给她找了个好人家,以后也不用再惦记别人的夫婿了,至于柳如烟,我让她另谋生路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姜氏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转而又隐了下去:“说到底,怪我。当初听你的就好了,还好没有让那女人得逞,不然咱们将军府怕是没有安宁日子了。”
南筝故作轻松,安慰:“事情已经过去了,您就别再去想了,干嘛这样折磨自己?为了外人伤了身子,多不值。”
“您看您,有个那么英俊潇洒的丈夫,还有我这么可爱,美丽、善良、大方的女儿,光是想想,我都替您开心。”依偎在母亲身边,她这才有了点从前的样子。
“是啊夫人,姑娘近来越发懂事,咱何苦越过眼前人去想那些个不相干的。”李嬷嬷奉上一杯茶水,跟着开解:“以后啊,咱看人多留个心眼,实在不行,这种事咱再不要干了。”
姜氏对此表示赞同,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算是给我长个教训。”她转念一想,平日做事大大咧咧的女儿,竟然能如此细心。
不仅知道收集证据,还设下如此局面,就连后续都安排如此妥当。
但想到这可是她姜氏的女儿!脸上难掩骄傲神情。
“参见老爷。”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下一秒顾鹤翔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他刚下朝回来,见到南筝,先是一愣,这丫头什么时候起得这么早过?
李嬷嬷上前接过他夹在腋下的官帽,又奉上茶水,退至一边。
“tຊ囡囡也在,看来我回来的正是时候啊。”顾鹤翔大马金刀坐到榻几的另一边。南筝乖顺地喊了一声:“爹爹~”
“哈哈哈,真好,真好。”顾鹤翔心里一阵熨帖,捋了下胡子,朗声笑了起来:“我囡囡知道多陪陪母亲,真是越发懂事了,为父这心里着实高兴。”
他端起茶盏轻吹了一下,刚喝一口,就听,“爹爹,朝中可一切安好?”
南筝知道,父亲再过两天又要出征边关,关外金国最近频频试探,父亲已经请命前去镇守。前世这个时候,自己正在为嫁给江辰,和家里闹得不可开交。
因此,父亲负气离家,心中牵挂不止,导致一次战事失利,他受了重伤。最后是父亲写信推荐江辰前去助阵,江辰也因此立下大功,自此皇帝才注意到,宫外还有个不受待见的五皇子。
也是后来,她才知道,哪有什么失利,父亲也并未受伤。只因自己一心想要嫁给江辰,父亲这才开始在暗地里为江辰铺路,替他树立威信。
最后却……
顾鹤翔闻言脸色微沉,语气不似刚才欢快:“近日来,金国小人屡屡侵犯,为父身为昭和大将军,自是义不容辞。为父已经请命前往。”
此话一出,反倒轮到姜氏心焦起来,她笑容一僵,问:“老爷,您,您何时出发?”
“后日一早便走。”
姜氏偷偷叹了口气,换了副轻松的表情:“您放心去吧,家里有我,我和女儿等着你凯旋的消息。还有你一个人在外,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万般小心。”
顾鹤翔怎会不知姜氏心中担忧,但男儿当以大事为重,没有国哪有家,但想到姜氏常年独守空房,操持着整个将军府,心里又一阵愧疚。
只是他不善表达,满腔不舍最后也只化作几个字:“等夫回来!”
南筝见状,主动拉起两人的手叠放在一起,正色道:“爹爹放心,我定会在家照顾好母亲和将军府。”
两个人的手顺势握住,姜氏脸上染上一抹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