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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谢南晚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好奇心作祟,她打开了那封文件,趴在床上逐字逐句阅读下去。
越看,她的心就越是往下沉。
……
病房内,谢南晚的目光安静地从关司深身上扫过。
她出神地思考着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却从无数端倪中悲哀地发现自己的记忆已经全是虚假。
哪怕她早已经死心,但现在却连她所以为的亲情也全是假的了。
也是,在关tຊ司深的心中,亲人早就死了吧。
十几年来日夜相处的,只是仇人而已。
关司深看出了她的神色不对,他的氧气面罩已经被取下,那双浮肿的眼睛里渐渐涌现出了痛苦。
但谢南晚无动于衷。
他嘴唇颤抖着,想要开口,却被一道极轻的声音打断。
“关司深,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谢南晚低头,看着他的眼睛,眼泪无声从脸颊上滑落,她悲伤到寂静,却只说出了这一句话。
她在想,人怎么会给一个自己恨着的人挡枪呢?
这是又一次欺骗她忠诚的谎言,还是想要靠近父亲的手段呢?
当他跟随在父亲身后悄悄看向她,从别人的婚礼上切下一小块蛋糕递给她,在所有人走光之后拉住她的手。
那些时候,关司深在想什么呢?
也许是觉得谢南晚真好骗吧,轻轻勾一勾手指就会上钩了。
关司深从未在见到谢南晚的眼泪时如此慌乱过。
以往,他看着这些从她发达的泪腺中不断涌出的带着咸味却并没有意义的液体,或是讥讽、或是厌烦,或是无动于衷。
仅有一次,是在枪弹创造出撕裂身体的孔洞时,他看到谢南晚抱着另一个男人哭得那么那么伤心。
那天他刚刚从几年后的一场梦境里醒来,梦到消毒水的味道,梦到监狱的镣铐,梦到一场大火。
以及盖着白布的尸体。
身旁的警员死死拦住他的身体不允许他扑上那具已经被推入烈焰焚炉中的躯体。
这一刻,他终于掉下了原本为自己所厌弃的眼泪。
原来眼泪并不是咸味,而是无穷无尽的苦,尚未被品尝就已经刺激得他舌根震痛,苦涩欲死。
在他的眼前,谢南晚的躯体已被吞没,烈火无情,没有人为他再留一句遗言。
那时关司深已经失去了生的希望。
重合上的另一场大火也吞噬了谢南晚的一切,他将自己遭受的苦难如数奉还,酣畅至极。
从未思考过报复错了人该怎样追悔才不显得虚伪之至。
他极端地厌恶着自己,在人前保持着以往的形象——因为他还有未完成的事。
辗转多重路径,他找到了一只铂金的求婚戒指。
看见他丢弃这昂贵物品的店员在倒垃圾时将其昧下,转手卖给了自己准备求婚的朋友,大赚一笔。
对方并不富裕,但也不能让求婚的戒指上刻有别人的名字,多少出了点钱将其磨平了。
因此,等关司深找到那枚低调朴素的银色戒圈时,上面已经丢失了三个他亲手刻下的字母。
小夫妻说什么也不卖给他,这是二人相爱的证明,怎可轻易流落他人之手。
关司深像是被打醒,不再停留纠缠。
到最后,他连一个带有那人名字的物品也没能留住。
所有证据都付之一炬,谁会知道他们的曾经?
关司深开始越来越不敢面对自己的往事,孙毅成还没有抓到,他连送死的资格都没有。
警局的同事也偶尔谈论谢南葉父女,累累罪行像是压在他们心口的一块巨石,终于搬开后,人人都要大肆庆贺一般。
而听到他们讨论的关司深只是将自己独自留在办公室里,用他恶心的苦味泪水忏悔。
渐渐的,人们不再讨论,名震一时的巨头在死后不久就被遗忘了,还有更多的人值得他们耗费时间。
关司深却也没有为此好过一些。
他去了一趟医院,秦霜独自收拾着自己出院要带走的东西,家里并没有人来帮她。
关司深没有出声询问,他已经没有了客套的力气。
再一次过来,只是因为责任而已。
然而,秦霜将手伸到他面前时,掌心却有一只木质的吊坠。
木纹已经开裂,画笔用拙劣的手法涂了一个很凶很冷淡的表情。
那时谢南晚笑嘻嘻地将它塞进关司深怀里,说这个就是你。
她自己的手上挂着一个同款的小木偶,只不过那一只画着笑脸。
关司深将它拿回了自己的手心,无声地流了很久的泪。
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小木偶上,晕开了红笔画出的五官,圆形的眼睛四处扩散开,看起来像是木偶的小人在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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