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当头一棒，唐桂兰急刹一样停住，扭头看向床上伊伊呀呀的小奶娃，失声叫：“你胡说！”
唐米米圆溜溜眼睛看着她，心里叹气：“是不是胡说你听大姐讲完就知道了。”
唐桂兰走到床头坐下，嘴角扯了扯：“唐麦唐粟，你俩去做饭。”
“是。”两姐妹答应着，又和大姐相互看着。
刚才一定是小妹心声和妈妈说了什么，妈妈才会坐回来，可怎么她们没听到呢？
莫非小妹这心声，想给谁听谁才能听得到？
唐荞也疑惑，但这不是重点，等两个妹妹出去做饭，她坐到母亲身边，轻声道：“我按着小妹说的，去到文明巷701号，巷子深得很，路上几乎看不到人。”
“奶奶先从701号出来，左右看看没人，转头叫爸爸名字，爸爸双手像扶祖宗一样，扶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走出来。”
“裹得太严实我看不清长什么样，但我看到曹厂长和他老婆也从701号走出来，曹大妈怀里抱着一个也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
唐桂兰心里咯噔一声。
她并非没有听说，丈夫和机械厂厂花，也是机械厂厂长的女儿曹艳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她只当是风言风语。
原来，并非空穴来风！
“两人都黑着一张马脸，不停抱怨爸爸，说什么我的女儿怎么怎么金贵，郭思远你凭什么让我家艳艳这样躲躲藏藏见不得人？”
“爸爸低着头什么解释也没有，只轻声细语让扶着的女人小心脚下，奶奶倒是说了好多。”
“妈你没看到奶奶对碰上曹厂长夫妻时的那种笑脸，跟童养媳似的，还两手提着大包小包，背着大包袱，脖子都挂了一个包，哪像在我家老佛爷一样四手不伸？”
唐桂兰只觉刺心，偏过头去。
“她说，亲家公亲家母，思远也不想艳艳这样，但家里那个农村婆娘跟蚂蝗一样太难甩。”
“本来说这次她生下死婴会没脸在我郭家呆下去，思远顺顺当当娶艳艳进门，可小贱种命硬得很，捂都捂不死，只能另想办法了。”
唐桂兰浑身哆嗦，伸手从大女儿怀里抱过小婴儿，将一边脸贴在孩子脸上。
婆婆果然是要捂死她的宝贝。
“不过你们放宽心，思远只爱艳艳一人，你们单听听他给孩子取的名字，郭雨菲，就知道了。”
唐米米努努小嘴。
郭雨菲，书中自带光环的女主。
有权有势的外公一路扶持，饱读书籍的父亲倾心教育，母亲外婆的千般呵护，于鲜花锦簇中长大，考上名牌大学，赶上改革大潮做外贸生意风生水起，又嫁如意郎君恩恩爱爱。
如此幸福美满的人生她容不得一点瑕疵。
唐桂兰死后，唐荞从乡下回来，在工地搬砖供养两个妹妹。
唐麦唐粟读书不成器，但吃得苦，一个跟着裁缝做学徒，一个走街串巷卖饼，只求自力更生，让大姐安生过好自己的日子。
就这样郭雨菲都觉三个同父异母姐姐过得太好，唆使家暴男打死唐荞，调拨唐麦唐粟不和，钻空子让人贩子掳走两姐妹，让她们惨死。
可想而知，如果她不是那个死婴，肯定也要被残害。
现在没关系了，她唐米米既然大难不死，就不会让悲剧再发生！
“曹大妈骂，你闭嘴，名字取得再好听又有什么用？都见不得人！郭思远你就说吧，你还要多久才能来明媒正娶我家艳艳？”
唐桂兰抬头看着大女儿，牙齿止不住“的的”响：“你爸怎么说？”
唐荞简直不忍再看母亲的脸：“我爸什么都没说，又是我奶奶说，亲家母，这事急不得，急了出一点纰漏，思远和艳艳都当不起，咱们两家得好好合计合计。”
“奶奶还没说完曹大妈又骂，我让你说了吗？是让郭思远说！我家艳艳有什么当不起的？想娶她的男人排长队呢。”
“曹厂长骂他老婆，你给我闭嘴！又对我爸说，思远，你需要我做什么就说。”
唐桂兰急急道：“你爸说什么了？”
唐荞叹口气：“什么都没说，但是妈，不管他说没说，他都做了......”
“好了你不要再说！”唐桂兰打断，“刚才的话你当没说过，我也当没听到，你不能再跟任何人提起，尤其是你两个妹妹，她们还小，知道了没任何好处。”
唐荞嘴微张：“我不会跟妹妹说，可是妈，你以为你当不知道他们都会跟你相安无事？他们已经在合计......”
“好了我自有分寸。”唐桂兰一摆手，“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现在去看看唐麦唐粟把饭做得怎样了？”
唐荞气得直咬下唇，耳边呼听到小奶音：“大姐，妈被PUA十六年，对爸爸还抱有希望，你现在跟她说什么她都不会听，只会让她更难受。”
“知道了妈，”唐荞忍着气，“您躺下休息，我先给小妹把泡尿，就去帮着两个妹妹做饭。”
抱着唐米米到外间，一面给她把尿，一面心里问：“小妹，什么叫PUA？”
“就是洗脑。”
唐荞还是不懂：“不管洗哪里，已经到这地步，妈还对爸抱什么希望？他们都已经在合计害妈的办法了，难道就这样傻傻等着他们想好办法来把我们拍死？”
唐米米在大姐手中舒舒服服撒尿，心里刚想说什么，突然听到外门“咯吱”响，唐荞抱着她探头看出去，是父亲郭思远回来了。
唐荞嘴动了动，“爸”字突然叫不出口。
而对方已一根手指压在唇上，轻声道：“你妈是不是还睡着？别吵醒她，让她好好睡。”
轻手轻脚走过来，微笑看着她，很有一个做爹的慈爱：“这是你妈刚生的妹妹了。”双手伸过来，“来，给我抱抱。”
要不是唐米米看过书，现在都要怀疑大姐说的文明巷701号的事了。
要说，她这个便宜爹还长得真好。
眉清目秀，白净斯文，身材清瘦挺拔，一身深蓝色中山装，领口处露出里面的白衬衣，胸前口袋上别着一只钢笔，简直就是这个年代上得画的文化人了。
双胞胎姐妹跟他长得最像。
唐荞抱着唐米米转过身，丢了个背脊给亲爹。
伸出的双手停在半空，郭思远脸上没半点尴尬，反而看着大女儿的背若有所思，微眯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