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约车开了出去, 车上放着广播,是晚间新闻。
沈南柯的手陷在热源当中,渐渐升起了汗意, 粘稠的潮热的密密麻麻的热从他的掌心传导到她的手背上。她左手握着手机发客户名单给孟庭深, 垂着眼表情平静, 手上奋力地在孟庭深的掌心下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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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手掌镇压着她的手背,勾起指尖有些重地抵在沈南柯的婚戒上。
他想干什么?大庭广众之下站到她的身后,上车握住她的手。
被周赫阳刺激到了?真吃醋了?沈南柯仔细回想这一天,孟庭深非常反常。
“孟总,我把客户名单发给您,还是我给您介绍?”沈南柯感觉到手指上的松动,终于是抽回了手, 借着拿包拽回了压在他大腿底下的大衣衣角。
“微信发给我。”孟庭深往后倚靠, 声音很低, 尾调里残留着一点哑。
“佳明的那位李总很能喝,建议不要跟他拼酒——”沈南柯意识到孟庭深过去不一定喝酒, 他以前是完全不接受酒精, 最近在家宴上喝了几次, 可表现的都很冷淡,“您有不喝酒的自由, 不想喝直接拒绝。”
“嗯。”孟庭深拿起手机查看消息。
沈南柯把客户资料发给孟庭深,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是沈锦兰。她瞬间后颈都绷紧了, 敛起了所有的情绪, 抿了下唇挂断。
往旁边挪去, 挪到与孟庭深足够远的位置才拿起手机微信上回复沈锦兰。
沈南柯:“在外面不方便接电话,有事吗?”
沈锦兰的消息几乎是秒到, “热搜上是什么东西?你疯了吗?怎么又跟他扯在一起?对外提那些很体面吗?”
一瞬间,沈南柯有种被海水吞没的窒息感。她再次沉入深海之中,看着那些水漫过她的头顶,遮住她的口鼻与眼睛,她失去了视觉听觉与呼吸的能力。
当年她被周赫阳逼到走投无路,她侥幸地想,也许回家,能得到一片礁石。打开门,迎接她的是沈锦兰砸过来的杯子。杯子擦着她的耳朵重重砸在她身后的墙上,瓷片碎末刺进了她的脖颈皮肤,有细碎的血珠顺着她的脖子往衣领里滚。
“你怎么有脸回来?办这么丢人的事,闹的满城风雨!怎么有脸来见我?”沈锦兰在客厅勃然大怒,“你知道别人怎么评价你的吗?怎么评价我的吗?”
沈南柯退出了那栋别墅,离开了那里。
不要对任何人抱有期待,永远不要期待。有时候你以为是救命绳,抓到手,可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南柯无力回复沈锦兰的质问,也不想回复。她把手机握到手心里,望着窗外飞快掠过的繁华世界。极具浪漫色彩的巴洛克风格建筑,璀璨的灯火流光溢彩,具有着迷人的浪漫气息。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都是等量交换。
感情是虚无,感情依附在利益之上。锦上添花,却不能雪中送炭。
性也是人生的锦上添花,漫长无聊里的点缀。高|潮时的闪耀绚烂像是烟花,绽放在漆黑的海面,短暂地照亮。
孟庭深不会一辈子长在她的身体里,他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激烈疯狂的汹涌,随着抽离的那一刻,也会落入虚空。
轿车开上了高架桥,隐隐可见遥远处高楼之间的江景,夜幕深重,沈南柯从玻璃倒影中看到了孟庭深的视线。
他在注视她。
沈南柯在模糊的车玻璃倒影中,移开了眼。
开荤处男的凝视,从昨晚到现在,他有机会就这么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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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是一家粤菜馆,一共六个人,三家合作方。沈南柯到达时其他人已经到了,因为带着孟庭深,倒是没上演什么自罚一杯的老套路。
孟庭深是业内新贵,众星捧月,他不仅仅是讯达智家的投资人之一,他们还涉及不少产业的投资。未来也许都有机会合作,谁敢灌他的酒?
他的面前只有一杯茶水一碗饭,一副来干饭的样子,让酒局变得不那么‘纯粹’了。
哪有酒局上来就要主食?
孟庭深丝毫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给每个人点了主食,“吃饭耽误聊事吗?我想大家忙了一天,应该都饿了。先吃东西,身体要紧。”
没人拒绝孟庭深的好意,他表现的非常平易近人带着谦逊,跟传闻中不一样。没那么高冷,很接地气的一个年轻人。
一下子把关系拉近了。
“本来就是吃吃饭聊聊天,都不是外人。”佳明的李总坐在主座上,他五十六岁了,年纪大,哪怕孟庭深如今位高权重,太年轻了,他也没怎么看在眼里,顺手一拍孟庭深的肩,“挺好的,先吃饭,孟总的安排没有问题。”
沈南柯在观察孟庭深的反应,他没有任何反应,而是借着服务员上菜的间隙给这位李总端了一份例汤,‘顺手’地给沈南柯也拿了一份,摆到她面前。干净的指尖一点她前面的桌布,示意她赶紧吃。
沈南柯中午在高铁上没怎么吃东西,一下午都在忙。这会儿确实饿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非常微妙,孟庭深在照顾她。
来之前说好她带他参加饭局,进门后他就调转了角色。
“孟总在互联网新媒体的势头很好啊。”李总主动把话题引到孟庭深身上,开始打探TO-D的未来规划,“怎么突然转制造业了?”
孟庭深穿着黑色毛衣,袖子挽起一截露出流畅修长的手臂,手肘微微撑着桌子,带着他特有的谦逊有礼,“娱乐家庭一体,在这方面,李总比我们还先行一步。”
沈南柯闻到了熟悉的挖坑味道。
李总果然得意起来,开始滔滔不绝讲起了他们的产品优势以及他对市场的把控,高瞻远瞩。
孟庭深转头深邃黑眸悠然落到了沈南柯身上,二十多年的默契,沈南柯四岁坐到他面前下棋,自然知道他下一个子要落到哪里。
孟庭深这个意思,要她接管话题,掌控主动权。
他发出了进攻的信号。
‘酒桌文化’是一种博弈,上位者用酒压制控制,用酒掌控话语权,训练服从性。可孟庭深从一进门就在布局了,他用一种低姿态引导所有人放松警惕落进他的局,他不喝酒,从所有人陪他吃饭开始,他便拿住了主动权。
他把李总的话题引到他想要的方向上,完全掌控了这场饭局的节奏。
孟庭深这货根本就是饭局高手,居然在她面前装‘小白’。不对,他没装,他没说他不擅长饭局,他只说了他不会记客户的喜好刻意讨好。
那位李总一旦开始极力展示,便陷入了被动。
沈南柯为什么会认为孟庭深是个‘小白兔’呢?
大概酒吧那次太刻骨铭心,沈南柯对他产生了刻板印象。以为他在酒桌上会很被动,是会被引导的。程垚负责对外交际,他们TO-D内部传闻,孟庭深很少参加饭局,不抽烟不喝酒不擅长对外交际。
孟庭深能走到今天,绝不可能是‘小白兔’!
酒吧那晚,他是被动入局还是主动入局?
他上车时竟说来‘见识见识’饭局,沈南柯想给他一榔头!让他长长见识!
李总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他的成功,展示着他们公司的优越。
沈南柯端起茶杯喝了一杯水,放下了跟孟庭深之间的竞争关系与胜负欲的斗争。正事要紧,恰好地在李总出现漏洞的时候,话题强势地加了进去。反守为攻,暗指佳明产品的市场取代性,而讯达智家的系统是无可替代。
危机感一旦转嫁,供需关系逆转,沈南柯掌控了话语权。
五年前沈南柯就明白一个道理,过于在乎胜负欲做不出正确的决定。可她不能扭转对孟庭深的那种刻在骨子里的胜负欲,她必须要赢他,今天是被逼到悬崖上了,他们暂时握手言和。
孟庭深清风朗月地坐在一边吃饭喝茶,身上的强势感渐渐显露出来。沈南柯要进攻,他就是她强有力的后盾。
没有提前沟通,他们甚至都没有交流,只是眼神对上,认识二十六年养成的默契让他们清楚对方想干什么,下一句话想说什么。
他们从小一起下棋,对方什么棋路一清二楚。上一个子落下,必然知道对方下一个子会落到哪里。
他们是对手的时候旗鼓相当,他们合作,那就是锐不可当。
没有人提喝酒,一场饭局在晚上十一点意犹未尽地落幕。酒只喝了三分之一,沈南柯从头到尾喝了一杯白酒,还是尾声时跟这几位‘称兄道弟’,建立了牢不可催的坚固友谊后,举杯欢庆。
孟庭深在外面不喝酒不抽烟,碰杯也只是茶水,他人设立得很稳。
安排车送走那几位,沈南柯站在寒凉的风中渐渐冷静下来。她竟然和孟庭深合作了,酣畅淋漓的合作。
这让她别扭又难受,浑身藏了一只扭动的猫,从上到下挠她。
“沈总,车到了。”林清上前提醒着沈南柯,往旁边的孟庭深身上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孟庭深依旧是那副姿态,穿着黑色大衣,插着兜,冷静沉稳。
觉得孟庭深跟想象的不一样,又好像是一致的,他私底下的温和是附在锋芒上,他上班时敛起了温和,只剩下冷冰冰的刀锋。
沈南柯站在寒风里,抚了下被风吹乱的柔软乌发,沉默了一会儿,才绕到另一边后排拉开车门坐进去。
沈南柯私底下并不是话多的人,她只有在有目的性的时候才会谈笑风生。
若是孟庭深不是孟庭深,今晚沈南柯应该会很兴奋。这样的合作太过瘾了,这样的‘人才’,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留为己用。
可他是孟庭深。
酒局前,她那几句交代简直是有些蠢了。他什么都懂,他明明什么都明白。
沈南柯以为她是猎手,借着酒把孟庭深给睡了。
现在看来,她可能才是池子里的鱼。
孟庭深太狗了!
一路上沈南柯都没有说话,她在思考。
她和孟庭深住在酒店的不同楼层,先到了孟庭深所在的楼层。她和林清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孟庭深,孟庭深下电梯时回头看她一眼,黑眸暗深,沈南柯假装没看见,直接关电梯门。
“我终于知道TO-D那些人,那么被孟庭深虐都不换工作的原因了。”林清松一口气,说道,“他对外那种安全感太强了!今天我以为会是一场硬仗,没想到这么轻松的结束了。”
沈南柯把包背到了肩上,看着电梯里的自己,“那是TO-D的待遇业内第一,经济基础决定抗压的下限。”
“也是,他们公司的待遇真好。”林清对TO-D的待遇还是很羡慕的,随即想到沈南柯是她的顶头上司,这么艳羡不好,“我们公司也很好。”
下电梯时,林清感慨,“孟总对外的魅力要是能放到公司内部展示,估计他能在公司建立个强大的女友后援团。”
沈南柯拿着房卡停在房门前,随口搭话,“是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您GET不到吗?”林清的房间在沈南柯的隔壁,滴的一声刷开房门,她笑着回头八卦,“在公司我也感受不到,只有可怕,看到孟总就头皮发麻。今晚这个饭局,我GET到了他这款的苏感。强有力的男友力,满满的安全感,天塌下来他都能扛,慕强的天堂。”
沈南柯望着走廊上的一处光点,男友力?点点头,“晚安,早点睡,明天还有工作。”
“晚安。”林清挥挥手。
沈南柯迈进了房门,插上卡反锁上门。撂下巨大的背包,径直走进了浴室。摘隐形眼镜,洗澡。
所以,他今晚在展示他的‘男友力’?
听起来很离谱!
刚脱掉衣服,手机便响了起来,沈南柯把最后一件衣服脱掉,挂断电话拨视频过去,把镜头对准天花板放到洗手台上,赤身走到了淋浴喷头下面,等那边接通后说道,“孟总,有事?”
“你——在干什么?”他的声音突然变的沙哑,“浴室?”
“当然,洗澡。”沈南柯仰起头让水从头顶淋下去,在水声中说,“孟总很擅长饭局?经常参加?”
是她低估了孟庭深,她判断严重失误。她对孟庭深的判断夹杂了太多少年时的滤镜,以至于出现了巨大的偏差!
“我是很少参加饭局,我不喜欢无意义的社交,并不是没有社交能力。”孟庭深那边顿了下,嗓音里蕴含着克制的欲望,“我上去?”
沈南柯压下翘起的唇角,她挤了一些沐浴露往身上抹,“孟总请自重,你只是我的老板。”
“今晚不高兴?”孟庭深问。
“没有。”沈南柯若有所思,“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那边静了许久,沈南柯以为他不会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开口道,“我们不是竞争关系。”
“那是什么关系?”沈南柯往身上搓沐浴露的泡泡,白色泡沫堆满她全身。
“我今晚过去没有干涉你事业的意思,你不喜欢喝这种酒,便有不喝酒的自由。南柯,我们是夫妻,我是你的丈夫。”
浴室里除了水声,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片刻后,沈南柯开口,“孟总——”
“洗完澡早点睡,我明天早上六点的飞机,你醒来时我应该走了。”他顿了下,道,“一个人在这边注意安全,我知道你很强,你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我给你的东西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作为你的丈夫,是我自作主张的不放心,怕你在酒局被人欺负。”
沈南柯要挑衅他的话卡在嗓子里,说不出口。
“有任何需要随时跟我打电话。”孟庭深道,“我不在,两个妈那边你最好不要去接触。找理由逃出去,等我回家再一起回。”
“我有那么弱吗?”沈南柯吐槽。
“亲情的羁绊,再强的人也扛不住。”孟庭深沉默了一会儿,叫她的名字,“南柯。”
“嗯?”
“你的头发很多,需要吹很久,多点耐心,吹干再睡。”
昨晚孟庭深对她的发量是不是有了清晰的认知?他给她吹头发的时候沈南柯还有意识,还没吹干她就睡着了。
“你是我爸吗?孟daddy,再见。”沈南柯挤了大量的洗发水到手心抹到头发上。
沈南柯又要实现大部分人的终极梦想了,老公有钱不回家。
“嗯,再见,沈Baby。”
孟庭深挂断了视频,手机滴的一声视频返回主页面。
空荡荡的浴室里除了水声只剩下他叫的那句Baby,低醇尾音微拖,带着缱绻缠绵的勾人意味。
让沈南柯的耳朵酥麻,恍恍惚惚的。
这狗,他叫她什么?
跟谁学的?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孟庭深占她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