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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房以橙颤抖着睁眼,听见一声仿佛相隔很远又仿佛贴在耳边的问候。
孟云柏保持着她睡前的姿势——单手握着方向盘,脊背挺直,仿佛一刻的塌陷也没有过。
他偏过一点脸颊看着她,昏暗的车灯只照亮了他的侧脸,两只眼睛都陷在纯色的阴影里,让他的神色模糊起来。
房以橙喉口一紧,微微低头做出了吞咽的动作:“没事……做了个噩梦而已。”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紧张,就像不明白孟云柏的脸色为什么忽然变得奇怪一般。
“小鱼。”他叫她,用最亲昵的称呼,“你一直在喊一个阿泽的人。”
“你很担心他吗?”
房以橙有些惊讶,一时间维持不住原本得体的表情:“我、我叫了阿泽?”
孟云柏微笑着点头,只是那笑容中并不含有笑意。
当然没有。
房以橙睡着时很安静也很乖,并不发出任何的声音。
但借由这一句谎言,他可以看到更多的——房以橙的反应。
以此推测出他应当用什么样的话语或行为,来更进一步地将多余的人驱逐出她的心。
比如现在,他就成功地获知了房以橙的噩梦中的确存在着程季泽,这很好。
在孟云柏的幼年期,世界观尚未形成,他就已经成为了家庭中的怪物。
按照医生的判断,这个孩子显然缺少一些正常人类的情感。
他可以收养一只猫,喂它穷人或许终其一生也见不到以此的珍馐美味。
也可以在吃饭时抓起银制的叉子,面无表情地捅入只是偷了他一件东西的仆人的眼睛里。
父母不喜欢他,他当然知道这一点,不然为什么要抓紧时间生下第二个孩子呢?
等他再大一点,那两人显然想到了更为完全的办法。
他们带着他坐上飞机,将他留在了南边某个战争尚未结束的国家之中。
文明了一生的夫妻俩当然做不出杀死自己亲生儿子的事,所以他们想出了这个折中的办法。
以掐灭自己心中那颗喋喋不休争吵着的也许是叫良心的东西。
不管他再怎么病态,那时也只是个纯正的小孩,机灵,但不够警惕。
巡视的军官走过来时,他只到对方大腿,一双眼珠子乌沉沉的。
幼年的孟云柏向上抬了一眼后又迅速低下头,他感到新奇,没有害怕。
甚至会因为对方腰间的枪而兴奋得发抖。
军官只是随便看看,又不是挑选精英,送死的兵蚁,有个脑袋就行。
他注意那一眼后随意地摸了摸小孩的脑袋瓜,柔软的头发像某种生物的鳞片一样,细腻得让人全无戒心。
孟云柏定在那,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他想要那把枪。
入夜后他乖乖钻进帐篷,两个小时之后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也钻了进来。
捂热的枪藏在平坦的胸脯里,女孩递给他,用不熟练的英语询问现在能不能跟他说话。
孟云柏笑了一下,脸上出现爱怜的神色,轻轻抚摸她脸颊上的破口。
血液黏上他的手指,女孩眼里开始有亮光,努力伸着脖子,变成了讨好主人的乖猫。
身后,她被拽住小细腿拎起来,军官鼓起的肌肉都比她脸大,鼻孔呼呼地喘气。
他骂着牛一样哞哞叫的粗话,将男孩一脚踢倒在地上,他低垂着头看不清脸。
掐在她脖子上的手也在收紧,眼泪和鼻涕一起控制不住地从脸上流下去。
她也开始用母语回击,声音尖细,摸到胸口——空空荡荡。
她在某个时刻下定的某种决心被人偷走了,男孩不见踪影。
军官把她开膛破肚,也没找到他的枪。
孟云柏并没有完全离开,他蛰伏着,掩在枯草里的眼睛紧盯住军官壮硕的影子。
那个影子在女孩身上吃饱喝足,余怒未消,军靴战鼓一样锤在地上,继续寻找。
他是天生的恶鬼,悄无声息地游走,没人能找到他。
而当他从那个地狱般的地方回到文明和平的都市中时,父母看着他的眼神才是真正地见到了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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