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生家庭会在一个人身上打下烙印，如果许何平不是个重男轻女的父亲，桑妩或许不会这样逆来顺受。
　　但对于贺昭礼来说，他很难想象不乖的桑妩是什么样。
　　他已经习惯了她的顺从和乖巧，也因此觉得乏味无聊，但这话说出口就变了味儿，桑妩说是不在意他那些话，但她真的不在意吗？
　　他自己都觉得，那话还是挺伤人的。
　　已经午后三点了，三人选了距离酒店最近的一个场地。
　　也是因为距离酒店近，这里人还不少。
　　礼貌起见，桑妩没有立刻联系杨雪，她打算先和贺昭礼陈婧一起玩一会儿，再找个借口离开。
　　然而，陈婧不会滑雪。
　　才换好鞋子装上滑雪板进场地，她就摔跤了，好在旁边有贺昭礼扶着。
　　陈婧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顺势就抱住贺昭礼，“啊，吓死我了，怎么这么滑啊，我都站不住。”
　　贺昭礼笑话她，“你得用好滑雪杖啊，膝盖不要打那么直，滑雪看起来简单，里面也是有门道的……”
　　贺昭礼同陈婧讲起滑雪技巧。
　　陈婧一直没松手，就抱着贺昭礼，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
　　桑妩收回视线，“你们聊，我先去滑一圈。”
　　她转身，朝着远处山坡滑去。
　　陈婧和贺昭礼腻歪成这样，她就是想要装模作样和他们玩一会儿都难。
　　她滑出老远才停下，从冲锋衣口袋里拿出裹着防水袋的手机，摘掉手套，给杨雪打了个电话。
　　不巧得很，杨雪不在这个场地，并且这会儿还有工作要忙。
　　桑妩悻悻挂掉电话，收起手机，在雪地里发了一会儿愣。
　　贺昭礼大概还在和陈婧搂搂抱抱吧……陈婧很擅长撒娇，她也看得明白，贺昭礼还挺吃这套的。
　　她就不知道如何撒娇，就连对着父母她都没有撒过娇。
　　周围人很多，她却觉得很寂寞。
　　每次觉得孤独的时候，她总是会想起梁锦墨。
　　他们在同一所学校的那些年里，他那个人一直是独来独往，她就没见过他有什么朋友。
　　所以他被贺昭礼那伙人欺负的时候，就连个站出来帮他的人也没有。
　　尽管被人霸凌，但他的背脊永远挺得笔直，也没有逃避过上学这件事。
　　如果是她一定做不到，她没有那么强大的内心。
　　桑妩安静地想了会儿梁锦墨的事，最后想到了那个晚上，她被他压在身下，扣着腰……
　　她的脸又燥热起来，不敢再想下去，转身折回入口处。
　　因为带着陈婧，贺昭礼几乎一直在原地打转，桑妩很轻易就看到了还搂在一起的两个人。
　　她滑过去，贺昭礼正哭笑不得，“陈婧，你这样一直搂着我，永远学不会滑雪，我都和你说了要领，你先照做，你得靠滑雪杖维持平衡。”
　　“我不要，”陈婧嘟囔，“我都摔两回了！”
　　桑妩正思忖要不要找个借口跑路，贺昭礼看到她，眼睛一亮。
　　“小栀子，你快来帮帮忙，这家伙死活用不好滑雪杖，现在赖在我身上不下来了。”
　　桑妩：“……”
　　她不情不愿，来到两人旁边，贺昭礼对陈婧说：“不然这样，你把右手放开，慢慢搭在小栀子手上，找找平衡，至少先站起来吧。”
　　他循循善诱，陈婧勉强同意，抖着手去抓桑妩的手。
　　桑妩抬起手，让她借力。
　　“现在往前走几步，先适应一下这种感觉。”贺昭礼又道。
　　陈婧走了两三步，就不愿再动，贺昭礼劝了好一阵也没用。
　　她慢慢地放开了贺昭礼的手，“我知道你烦我，算了，你先去滑一圈过过瘾吧，我跟小栀子学一会儿。”
　　贺昭礼不太放心，“你行不行？”
　　“可以的。”陈婧两只手都抓住了桑妩的手臂，看向桑妩，“小栀子，你俩换班教我行吗？等他一会儿回来，你再去滑。”
　　桑妩被陈婧抓着手臂，那种被不熟悉的人突破安全距离的不适感仍在，但她努力忍了。
　　她想，就当这是巴结贺昭礼的一部分吧，她对贺昭礼说：“没事，我扶着她，让她先慢慢适应，你要是想玩就先去滑一圈。”
　　贺昭礼说：“那你们小心点，不然就站一会儿吧，我很快回来。”
　　他戴好护目镜就出发了，桑妩看一眼那背影，回头对陈婧道：“我刚刚看到，这边好像可以请滑雪教练，我去帮你问问？”
　　陈婧摇摇头，“教练会给我压力。”
　　桑妩没话说了。
　　陈婧：“没事，咱们慢慢走几步吧，我觉得我能行。”
　　说完，她一只手松开桑妩的手臂，拿着滑雪杖，在地面上蹭了蹭，“我先学着用滑雪杖走路。”
　　桑妩就这样，带着陈婧，以龟速往前挪。
　　走着走着，陈婧停了下来，大喘气：“紧张得我都出汗了。”
　　桑妩没说话。
　　陈婧摘掉护目镜，看向她，“小栀子，你不高兴吗？”
　　桑妩：“没有。”
　　“我觉得你不高兴，”陈婧的目光带上些审视的意味，“是不是因为牧之刚刚在餐厅说的那些话？”
　　桑妩沉默下来。
　　她敏感地觉察，陈婧的态度和贺昭礼在的时候截然不同，她并不想再同陈婧聊下去，但现在两人站的这个位置，陈婧身后就是一个滑坡，她也不能甩开陈婧。
　　陈婧笑了笑，“其实你没必要太在意那些话，牧之对你怎么样，你心底有数，他对朋友太好了，好得让我羡慕，那次你晚上跑酒吧不接他电话，他找你一夜……”
　　桑妩觉得这话意味深长，她忍不住蹙眉。
　　陈婧忽然问她：“你知道牧之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
　　她不解地看着陈婧。
　　“我本来活成了行尸走肉，但是他让我重生了，”陈婧眼神灼热，近乎痴狂，“所以，我不能失去他，我必须和他永远在一起。”
　　桑妩刚想开口，就听见陈婧又说了一句：“你别怪我。”
　　她还没反应过来，陈婧就忽然松手。
　　桑妩彻底懵掉了。
　　她根本没有抓住过陈婧，一直都是陈婧牢牢地抓着她的手臂，她只是配合，现在陈婧放手，她手臂上的重力瞬间消失。
　　眼前的一切像是慢动作，又很混乱——陈婧的身体迅速往后滑去，她身后是下行的滑坡，她松开了滑雪杖，滑雪板在雪地上打滑，很快，她彻底失去平衡，摔倒在雪地里。
　　又因为惯性，身体翻滚几圈，最后重重地撞在旁边的一棵杉树上。
　　四周有人惊叫，有反应快的已经凑过去查看陈婧的情况。
　　而桑妩呆怔地望着远处倒在地上的陈婧，仿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