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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啊,”楚肆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林歌毛茸茸的发顶,“我二十五岁,去年刚毕业,现在在那家酒吧唱歌。”
林歌点点头:“你是我见到过得人里面,唱歌,演唱最厉害的。”说完又点点头,“真的很厉害。”
“谢谢你。”楚肆发自内心的说,“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而且,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
“你怎么知道?”林歌脸红着转脸看楚肆,只看了一眼又慌乱的别过眼去。
“如果我刚才唱的不好,你怎么会流眼泪?”楚肆故作轻松道:“还是第一次有人听我唱歌听哭呢,哈哈,我真厉害。”
楚肆低头看着林歌,脸上带着毫无任何恶意的嘲笑。
在这一瞬间,林歌突然觉得楚肆很幼稚。
或许是因为他穿的衣服是运动简装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他方才充满热血的在舞台上演奏了那几首歌,明明他比自己大了足足七岁,但是,林歌却明确的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少年感。
而自己,虽然才十八岁,可是好像已经没有任何,楚肆口中所说的生命力了。
虽然林歌不理解为什么楚肆总提起“生命力”这三个字,但是这三个字却莫名能戳中她。
晚饭是在一家居酒屋吃的,因为赶时间,两人没点寿喜锅,只点了寿司和两杯饮料。
这家居酒屋有一片露天区域,店面不大,但是布置的却精致。
火红的灯笼挂在门口,莫名带着几分喜庆的感觉。
饮料还没喝完,却下了豆大的雨点,迫不得已两人只能挪到室内。
雨来的一如既往的急,还没来得及收,菜已经被打湿。
身着制服的服务生连连抱歉,解释说已经看了天气预报才让客人到外面坐的,但是不知怎么还是下了雨。
林歌嘴上说着没事,可是心想,服务生的道歉看起来那么诚挚,总要象征性的送一份礼物弥补一下他们被雨水打湿寿司的损失吧。
但并没有,最后楚肆还补点了一份乌冬面。
看林歌噘着嘴一脸不快往嘴巴里塞乌冬面的样子,楚肆觉得奇怪,“怎么了,淋了雨不开心吗?”
“不是因为淋雨。”
“那是什么?”
“我们的寿司被雨水打湿了,店员只是道歉,竟然都不补偿我们一下。”她气呼呼的说。
楚肆被她这种幼稚的想法逗笑,“你想吃寿司,我再点一份。”
林歌瞪着眼睛,心想自己并不是因为想吃寿司,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还要加州卷吗?”
林歌垂头丧气:“好。”
算了,反正自己嘴巴笨,永远都解释不清。
“我知道。”楚肆双手交叠撑在桌面上,唇角微微翘着。
酒吧的饮料和晚餐都是楚肆买单,林歌没有跟他抢。
因为她身上已经没有钱了。
林歌拿出手机跟楚肆说:“我能加你微信吗……”
“要是想转账给我的话那我不加哦。”楚肆朝林歌眨了眨眼,但还是按开手机点开二维码递到林歌面前,“林歌,认识你很开心。”
林歌觉得心思被楚肆看穿了——一半。
她本来是想借着转账这个幌子加楚肆微信,其实根本就是自己也想加他。可是楚肆这样一说,自己对他的那点令人羞耻的心思被稀释冲淡,甚至也不用再转账给他了。
她感激的看了一眼楚肆的头像,头像是一个架子鼓,林歌心想,楚肆还真是喜欢架子鼓。
离开的时候,雨停了。
空气中带着清新的西瓜气味,令人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这附近江边有一段还不错的路,时间还来得及,要不要散散步?”楚肆提议。
林歌点头。
两个人走在江边,林歌侧脸看着对岸灯火通明的高楼,“所以这个地方,也是黄浦江吗?我只看过外滩那边的黄浦江。”
“是。”楚肆手插在口袋里,江面上吹来的风吹起他的头发,他的下颌线流畅优美,逆着光,林歌视线停留在他尖尖的喉结上,而后喉结一动,林歌听到他说:“这地方没外滩那么出名,但是风景倒还可以。”
“提起黄浦江,我跟你说一件好笑的事情。”楚肆靠在江边的栏杆上看着林歌。
“什么好笑的事。”
“我大学刚入学的时候,宿舍一个哥们刚进来就拿着学校宣传册嚷嚷,说我们宿舍可是申大有名的江景房,打开窗户就是黄浦江,所以扔下行李就往窗边跑。”
“然后呢。”
林歌心想,江景房,那风景一定不错。
“其实我们宿舍后面的那条江只是黄浦江极其微不足道的一条支流而已,要说起来就和一条小河差不多,而且后面还有一个非常吵的工厂。”
猝不及防听到这些,林歌捧腹大笑,眼泪都要笑出来。
“是啊,当时那哥们气的把宣传册直接摔在了地上,说学校这分明就是‘买家秀’。”
“那你入学之前知道这件事情吗?”林歌问。
楚肆:“我没看宣传册。”
林歌笑的直揉眼睛,“那你们学校真的好过分,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像外滩那样的江景房。”
“你笑起来很好看啊。”楚肆歪着头看着林歌。
“啊?”
林歌的笑声戛然而止,瞬间脸红到不能自已。
“我看你总是绷着一张小脸,还以为你不会笑。”楚肆打量着林歌,“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
林歌红着脸小声嘟囔着:“那是因为你的笑话比较好笑。”
再往前走,江边护栏的墙面上有一面涂鸦墙,墙上是色彩艳丽造型夸张的抽象画,笔触看似杂乱无章,但是其实技法高超。林歌站在墙边看了一会儿以后,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墙上画的是呼吁人们保护环境的图画,黑色的水沟里面漂浮着鱼虾的残骸,看得人触目惊心。
楚肆站在林歌身后,看着她认真的模样,问:“你喜欢画画吗?”
“啊,你怎么知道?”林歌眼中闪出惊喜,“我高中就学的美术,大学……大学也要学美术,美术相关的专业。”
不是林歌自己想学的油画,而是美术教育。
“那很好啊,”楚肆说,“那你可要努力,以后争取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你画的画。”
“这恐怕有点难。”林歌如是说。
“要不要我帮你拍一张?”楚肆问。
月亮很好,风景也很好,微风吹动,空气中带着若有似无的凉意,涂鸦墙上是巨幅的画,少女穿着白T蓝色牛仔裤,一张脸青涩又懵懂。
楚肆按下拍照键之前,看到林歌的嘴唇有些干裂,他下意识舔了一下自己的唇,而后将这人这景定格在画面之中。
送林歌上火车前,楚肆买了一瓶水递给林歌。
说再见的时候,楚肆并没有说出林歌心中期待的那一句“到家了记得给我发消息报平安”,而是一直笑着跟她挥手。
林歌躺在黑暗的卧铺车厢之中,黑亮的眼睛盯着手机上楚肆拍的这张照片。
过了许久,许久,眼泪才后知后觉的沾湿了洁白带着消毒水味的枕头。
林歌笃定的得出结论,这个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注定是短暂的,在遇见的那一瞬间就意味着失去。
从江边的涂鸦墙离开之前,楚肆问了林歌一个问题——
马上时间要到了,在这之前你还有什么想做的?
让我这个东道主再最后尽一次地主之谊吧。
当时林歌抬头对楚肆笑了一下,然后满足的说:“已经很完美啦。我从没想到我到申江的旅行会是这样的。”
美好。
其实她说谎了。
在那个时候,在楚肆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林歌心里有一个确定的答案。
在哐当哐当的卧铺车厢之中,林歌闭上眼睛。
她看到自己勇敢坚定的抱住了楚肆,而后像是《塔斯卡尼阳光之下》的女主角和那个穿白西装的男人拥吻、直到日落降临那样,吻上楚肆的唇,直到错过火车,直到月亮落下,直到世界末日。
但是不要说在遥远的意大利心血来潮买房住下,她最大的勇气也就止于攒钱计划一场申江旅行罢了。
隔壁床位小孩子的哭声打断了林歌的想象,她睁开眼看了一眼窗外,连绵不绝的看不清楚的景物在迅速的倒退。
她在离开申江,梦也该结束了。
回到北河以后,林歌的生活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她只是讶异,伤感原来可以来的这么迟缓。
后来才知道,这是人的自我保护机制。
真的面对剧烈的伤痛的时候,人会自主将那无法承受的剧痛拉长延缓到后续生活之中。
当时不觉,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麻木。
当初和楚肆分别的时候,林歌其实心中也没有太大的感受,一方面是因为火车排队的人太多,她被后面牵着小孩的阿姨挤的已经站不稳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样的分别在她的预料之中。
可是到家以后,这种伤感之情却像是海水退潮之后留下的鱼虾一样,惨烈的在海滩上挣扎,迫切想要存活下来。
比方说,她喜欢上了摇滚乐。
林歌着了魔一样的收藏了无数个摇滚乐歌单,耳机换了一个又一个,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将耳机的重要性排在了第一优先。
再比方说,只要听到《海阔天空》这首歌,她便会不合时宜的想起那个在舞台上如神明一般散发魅力的男人。
遇到难过的事情之时,一样流泪,但是某些地方却潜移默化的发生了变化。
她的脑海之中不再是一片空白:那座城,那个男人,那段记忆像是循环播放的电影片段一样,在她脑海中来来回回。
生活不再枯燥,不再黑暗,因为有了那段记忆,林歌总觉得,无论遇到任何事情,她都能看到虽然摇曳但是永远都坚定的亮着的灯光。
她不再迷茫。
虽然生活仍无法被改变,但是她不再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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