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时，十三还抱有一线希望。
　　也许这都只是做做样子。
　　结果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就有婆子一脚踢开了她的门，丢给她一套粗使丫鬟的衣服，叫她赶紧起来去干活！
　　她要是偷懒，婆子还会拿藤条抽她，这让她tຊ委屈得不行。
　　公子不是喜欢她吗？
　　为何要这么磋磨她？
　　十三怎么也想不通！
　　院子很大，只有她一个人扫。
　　一天要扫十来次。
　　她细皮嫩肉的，在天魔教里虽然条件清苦了些，但也没谁苛待过她，如今又哪里干得来这些。
　　才没几天，她就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掌心也磨出了血泡。
　　十三越想越委屈，觉得一定要找公子问个清楚，看是不是有误会。
　　于是当晚，趁着大家都睡了，她偷偷溜出去，硬咬着牙在冰冷的水缸里泡了小半个时辰。
　　第二天管事的婆子见她没来上工，去房里叫她时，她已经烧得不省人事了。
　　婆子吓了一跳，赶忙去请季慈。
　　季慈通知了蓝一，蓝一又汇报给自家主子。
　　于是乎，十三真的如愿见到了诸葛青云。
　　只不过她才堪堪看他从那道门跨入，便失去了意识。
　　季慈提着药箱在床边蹲下，伸手去探十三的脉搏。
　　啪！
　　十分清脆的声响，是十三拍开了他的手。
　　不，已经不是十三了。
　　那女孩坐起身来，眸色沉沉，裹挟着极其恐怖的压迫感。
　　咚的一声，门边站着的婆子吓得跪倒，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
　　连向来神经粗的蓝一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只这么几息的功夫，后背的冷汗就浸透了衣裳。
　　而这压迫感，在其目光落到诸葛青云身上时，就骤然消散。
　　“你醒了。”
　　诸葛青云定定与她对视，唇角不自觉上扬，连眼中的神采都亮了几分。
　　师如月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所以，发生了什么。”
　　诸葛青云挥挥手，遣散了屋内的其他人，关上门，他就倚靠在门框上，同她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一讲来。
　　然后他又提到自己这段时间，所查到的东西。
　　他派人去查了天魔教圣女。
　　没有师如月，从头到尾，都没有师如月这个名字。只有十三。
　　因为是天魔教的第十三任圣女，所以，代号十三。
　　天魔教的每一任圣女，都是一门不出二门不迈，被当做没有思想的人偶养大的。
　　与后来醒来的十三，完全对得上。
　　“那么，你又是谁呢？”
　　师如月沉默。
　　又过了许久，久到诸葛青云以为不会再得到她的答复时，她才带着感慨的语气开口。
　　“一缕孤魂罢了。”
　　“孤魂？你也从异界来的吗？”
　　“是，也不是。”
　　什么叫是也不是？
　　诸葛青云皱起眉头，只当她是不想回答，便也没再追问。
　　“既然你不愿坦白，那我便说说我自己的猜测。”
　　“其一，你曾让我帮你清理天魔教。说明，你与天魔教之间有仇怨。”
　　“其二，那日乱葬岗，我只见到你，还有满地横尸，尸体穿着天魔教统一的黑色斗篷。”
　　“是什么，令上万名天魔教教徒集体自戕？我记得你的摄魂术很高明。”
　　“所以我猜，你是死于天魔教的迫害，化作魂体后，又试图夺取天魔教圣女的身体，才被他们一路追杀到了乱葬岗。他们派出了上万人，却还是小瞧了你。”
　　“天魔教素来与正道不共戴天，那么死于天魔教之手的你呢？你是正道的一员吗？”
　　猜得很好，下次别猜了。
　　其实师如月能明白他猜错的原因。
　　首先就是他口中的仇怨。
　　他如何能想到，会有人被复活却不知感恩，反而恨到要屠人满门呢？
　　这个出发点，从一开始就歪得没眼看了。
　　再者，诸葛青云是傍黑暗而生之人，攀登高位之途，亦是身临恶海，将人性之私参透得淋漓尽致。
　　他不信命，不信神佛，自然也无法理解信仰的分量。
　　所以，像诸葛青云这般的人，又怎会想到，会有人因为那可笑的信仰，万人刎颈，自戕血祭，只为唤醒一个并不眷顾他们的真魔？
　　更何况，魔修在外的风评，本就是自私乖张的坏家伙们。
　　……
　　但师如月并不打算解释。
　　“随你怎么想。”
　　“好吧，先不说这个。你想独占这具身体吗？我可以帮你想办法，把十三的灵魂处理掉。”
　　“倒也不用。”
　　“也是，你们正道修士总有些矫情的。”
　　他笑眯眯的接话，仿佛早知她会这么答。
　　“……”
　　误会似乎越来越深了。
　　她一个魔，想夺舍谁还需要借外力吗？
　　还是说她已经高尚到，会为了其他不相干的玩意儿，情愿委屈自己了？
　　不直接吞噬十三的灵魂，当然是因为身不由己。
　　天魔教血祭的聚魂阵法，运行原理是以十三的灵魂为媒介，建立链接，将她强行召回。
　　身体，只是暂时的容器罢了。
　　若现在杀死十三的灵魂，估摸着她自己的三魂七魄，也就还能剩个一个半魂三个半魄吧。
　　“这些天，可曾有天魔教徒或异界之人来过？”
　　“不曾。从边界到东都，已是跨越半个大陆的距离。他们想找到这儿，也是需要时间的。”
　　师如月点点头，感觉有些困乏，便向后靠了靠。
　　“还有一件事。那些异界之人，是从何时开始追杀你的？”
　　“我占据这具身体的当晚。”
　　“也就是说，你生前与他们素不相识，且毫无恩怨。”
　　“是的。”
　　诸葛青云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关于八尾，她应当是七百多年前就已经跟着诸葛青云了，且这七百年来，她的性情和处事风格始终如一。”
　　诸葛青云字里行间，皆在默认自己就是诸葛青云，口头上却还是毫无意义地咬死不认。
　　师如月明白，他这是在告诉她，早在七百多年前，八尾就已经被异界之人取代了。
　　所以，至少异界之人来到这个世界，并非是奔着杀她来的。
　　而是在她复生后，才统一得到指令，开始追杀她。
　　但这些她搜了八尾的魂，便早已知道了。
　　回想起八尾攻略者的身份，师如月欲言又止。
　　若告诉他攻略者的事，就等于坦白她搜了八尾的魂，不仅知道他就是诸葛青云，还知道他全部的真面目。
　　以他那糟糕的性子，又有得麻烦了。
　　想到这儿，师如月忍不住一阵头疼，便抬手揉了揉额心。
　　谁知这眼皮一合，便沉得再也睁不开了。
　　“喂。”
　　诸葛青云喊了她一声，她没应。
　　他便走到床边凑近去看：“睡着了？”
　　床上的女孩似被惊醒，又睁开了眼。
　　看到诸葛青云，女孩一愣。
　　随即眼中便一下盈满了泪。
　　“公子，您终于来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