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白胜莉别过头去和陈青耳语:“你二姐的平台账号,你知道是什么吗?” 陈青夹起一筷子凉拌海蜇,假意要吃,“我哪知道?她某书某音某站同人不同名,再加上平时还有帮品牌做的直播,偶尔帮朋友运营的代理账号,我算算......混在一起快十个了。” 白胜莉低下头确认:“你真的一个都不知道?一个都?” 陈青嘴角扯起一个假笑,空口白牙,说的却是另一番话:“你别想把你们家白东莱出的糗怪在我姐姐头上,这锅我们可不背。” 白胜莉也反唇相讥:“别说得一副姐友弟恭的样子,你姐姐狡兔三窟,不就是怕你们发现么?” 陈青小口抿了一口白酒,浑不在意地轻声道:“话可别说太满。我这个弟弟做的再怎么不好,也比你那个弟弟要强得多。” 白东莱原本挨着陈朱丈夫梁炳强坐着,趁着梁炳强站起身敬酒的空档,一个箭步窜到了陈紫身边,捧着醒酒器充当服务员:“姐,你喝酒。” 一旁的陈朱没说话,只给了陈紫一个要她小心的眼神,陈紫既尴尬又难堪,在桌沿上敲了两下,表示感谢。 白东莱显然没看出陈紫的意思,站在梁炳强的位置上挪不动步,“姐,你不用客气,你就当自家弟弟一样招呼我就行了。” 白胜莉大为无语,悄悄站起来,绕过父母,走到白东莱背后,捏了捏他的肩膀,“小东,我爸他们一会儿要抽烟,你帮我出去买包中华回来。” 送走白东莱这个不安分的定时炸弹,白胜莉才有勇气回到这个她一手组建起的修罗场里。 中国南北文化几乎天差地别,喝着不同茶叶吃着不同主粮长大的中国人,豆腐脑粽子汤圆甜咸都要争个你死我活,但唯有在喝酒和要面子这两件事上,形成了惊人的统一。 白明义一坐上酒桌,仿佛保险箱输入了正确的安保密码,门户洞开: “这是前几天,朋友送给我的武夷山大红袍,全世界仅存六棵的茶树上薅下来的茶叶!” “鲁菜,是中国唯一的自发性菜系。什么叫自发性菜系,就是没有受到外来菜系文化影响,植根中华文化,发扬文化的菜系,它融合了孔府宴、胶东河海鲜——搁在原来,那就是宫廷…
饭桌上,白胜莉别过头去和陈青耳语:“你二姐的平台账号,你知道是什么吗?”
陈青夹起一筷子凉拌海蜇,假意要吃,“我哪知道?她某书某音某站同人不同名,再加上平时还有帮品牌做的直播,偶尔帮朋友运营的代理账号,我算算......混在一起快十个了。”
白胜莉低下头确认:“你真的一个都不知道?一个都?”
陈青嘴角扯起一个假笑,空口白牙,说的却是另一番话:“你别想把你们家白东莱出的糗怪在我姐姐头上,这锅我们可不背。”
白胜莉也反唇相讥:“别说得一副姐友弟恭的样子,你姐姐狡兔三窟,不就是怕你们发现么?”
陈青小口抿了一口白酒,浑不在意地轻声道:“话可别说太满。我这个弟弟做的再怎么不好,也比你那个弟弟要强得多。”
白东莱原本挨着陈朱丈夫梁炳强坐着,趁着梁炳强站起身敬酒的空档,一个箭步窜到了陈紫身边,捧着醒酒器充当服务员:“姐,你喝酒。”
一旁的陈朱没说话,只给了陈紫一个要她小心的眼神,陈紫既尴尬又难堪,在桌沿上敲了两下,表示感谢。
白东莱显然没看出陈紫的意思,站在梁炳强的位置上挪不动步,“姐,你不用客气,你就当自家弟弟一样招呼我就行了。”
白胜莉大为无语,悄悄站起来,绕过父母,走到白东莱背后,捏了捏他的肩膀,“小东,我爸他们一会儿要抽烟,你帮我出去买包中华回来。”
送走白东莱这个不安分的定时炸弹,白胜莉才有勇气回到这个她一手组建起的修罗场里。
中国南北文化几乎天差地别,喝着不同茶叶吃着不同主粮长大的中国人,豆腐脑粽子汤圆甜咸都要争个你死我活,但唯有在喝酒和要面子这两件事上,形成了惊人的统一。
白明义一坐上酒桌,仿佛保险箱输入了正确的安保密码,门户洞开:
“这是前几天,朋友送给我的武夷山大红袍,全世界仅存六棵的茶树上薅下来的茶叶!”
“鲁菜,是中国唯一的自发性菜系。什么叫自发性菜系,就是没有受到外来菜系文化影响,植根中华文化,发扬文化的菜系,它融合了孔府宴、胶东河海鲜——搁在原来,那就是宫廷宴席的扛把子,就比方说这个葱烧海参......”
“我们中国人吃饭,就是两点:吃好,喝好!今天这桌饭是我小女安排的,这酒就得让我来安排。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飞天茅台,牛年的,刚好和你们陈青一个生肖。”
他发起言来宛如机关枪,话多且密,其中徐永红有好几次想要打断,愣是没找到一个突破口。陈子富和余仙喜坐在一旁,言笑晏晏。等到一瓶飞天茅台被瓜分,这才叫梁炳强起身,从盒子里拿出一瓶干邑过来。
陈子富面带微笑,用缓慢的声音托出:“亲家人爽快,酒也好喝,我们跟着沾光了。不过感情嘛,就是要有来有往的,刚好这瓶茅台喝完了,这一瓶路易十三拿来尝尝鲜。我们那边的人,习俗和你们不一样,做宴席就爱喝些这个。” 余仙喜在旁补充道:“其实这酒说起来,还有些讲究呢!”
徐永红一听,紧着问道:“是什么讲究?”余仙喜一听,脸色带了几分羞赧:“说是喝了能生儿子。”
白胜莉立刻翻了一个好大的白眼,正要出言,却听白明义捧着酒瓶道,
“真是个好东西啊!孩她妈,你说咱们要是当年怀胜男之前喝了,是不是也能生个大胖小子啊!”
场面一时僵住了。
徐永红的笑容还挂在脸上,那个笑容已是有表无里,全凭着高强度训练过的面部肌肉努力维持体面,内里森然一片。
白胜莉仿佛当面被扇了一巴掌,如鲠在喉。她死死盯着白明义,一只手攥着酒杯,恨不得上去就要把酒泼在他身上,陈青在桌子底下按着白胜莉的手臂,生怕她一冲动惹出事端。
陈朱心思细腻,看两家陷入僵局,白明义又不知轻重,转了转胳膊上的糯冰手镯,立刻换了副笑面孔道:“叔叔这是说哪里话,小白漂亮又聪明,我们家阿青人如其名,愣头青一个,能找到这样的好姑娘,真是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你说是不是,阿青?”
陈青忙跟着点头,又从陈子富那里接过酒,招手叫服务员开瓶醒酒,“我还说,要好好感谢叔叔阿姨培养胜莉,不然哪来今天一段好姻缘?”
陈紫也在一旁用开玩笑的语气道:“就是,要是过两年,再生个小的,那就是真的衬心如意了。”
白胜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垂眉道,“我和阿青这两年还在事业上升期,有各自的想法,暂时不考虑要孩子的事情。”
陈家一边亲戚已经提前领教过白胜莉的坚决,余仙喜低头吃饭,并不声张。陈子富则厉声呵斥陈紫,“老二,你少说两句,这个地方没有你的事!你别以为你在外面出息了,就能对家里的事情指指点点,我告诉你,你要在这个家里做主,还早着呢!”
陈紫虽然被父亲训斥,面上却无一点愧疚,反而朝着白胜莉的方向举了举杯,尽是笑意。
话题于是又转到白胜莉和陈青的未来规划。
白胜莉静静地坐在推杯换盏的餐桌上,看着面前一众人等对自己的人生高谈阔论,而她作为当事人,竟然插不进去一句话。恍惚间,这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开席前,她收到一条短信,是大卫陈发来的:“希望你备婚顺利,公司 HR 刚刚发了内信,今年部门构架要有调整,暂时不给抽 H1B 了。”
光天化日一声惊雷。白胜莉忙回问道,“怎么回事,我走的时候不是还说可以用 CPT 再抽吗?”
大卫陈回道:“政策一年一个变,公司股价也是。有本事你去和巴菲特说说,看看他能不能长线操作一下,把咱们公司股价抬上来,这样我也不用操心了,对吧?”
大卫陈又说:“Shengli,俗话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你有条件就要抓抓紧,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她没再回。
CPT,她人生的最后一个软着陆退路。普通美国留学生毕业以后会有一年的 OPTOptional Practical Training 签证(选择性实习训练),也就是俗称的毕业生工签,可以抽取 H1B工作签证工签,白胜莉就读的计算机专业属于 STEM 学科,可以获得三年的 OPT,一共抽六次。
如果第三年再抽不中,可以去读一个提供实习/工签的专业,获得 CPTCurricular Practical Training(课程实习训练)签证,这样从上学的第一天起,就可以保留自己的工作身份。很多人都用这个办法来留在美国工作,为自己再争取一两次抽签机会。
要是不走 CPT,她就只剩下外派去加拿大这一条路,可是薪资下降到原来的 70%,又面临着远离核心岗位,职业上升渠道不明朗的未来。她很难说服自己狠下心,去坦然接受一种次要的生活。
白胜莉本来想,一边申请 CPT,一边和陈青商谈结婚事宜,万一这边谈崩,最起码,她还有一年两次可以抽签的机会。
内心深处,其实她也不能完全相信,和陈青结婚会收获幸福。见过陈青父母家人后,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打算,要牺牲一部分的个人幸福,去换取另一种自由。
可是,等她真的看到 CPT 这条路行不通的消息,她的心还是重重地、重重地,坠下千层深渊。
为什么一定要着急结婚呢?她大一就看《父权制和资本主义》,在转码前,她的论文分析过现今制度下女性步入婚姻所要承担的各类风险,包括财产分割制度的偏袒、生育带来的健康问题,家务劳动、情绪劳动、职场天花板...以及,就算不考虑这一切——她和陈青,在情侣的身份中,一直过得很幸福不是吗?
她又怎么能保证结了婚这一切就不会消散呢?
但她的心里还有另一个声音,那个声音犹如幽灵一般,缠绕着她的心,在她的意识里时隐时现:
她已经等了三年,未来还不知道要等几年才能抽签,抽不抽中又是另一回事。若是抽中了,还得等排期、转绿卡,等绿卡身份到手,中间几乎要整整十年!这十年间,她都不能随意换工作,一旦换工作,还必须要保证下家公司也能批准她的 H1B 工签。
中签千难万难,政策又年年在变......
白胜莉恨自己不够坚定,但是她的心太焦急、太空洞——甚至,空洞到有些软弱。她已经不能让她的心再经受这样摇摆不定的生活,再坚持相信只要一直做下去,就一定能等到柳暗花明。
她想要抓住点什么切实的东西,能够让她踏踏实实地睡个好觉,不用担心明天早上起来一个电话、一封邮件就能让她的世界天翻地覆。
于是,陈青伸出了橄榄枝,而她抓住了。
可是现在,橄榄枝攥在手心里,长出了荆棘刺,刺得她鲜血淋漓。但在这样的当口,白胜莉陷入了迷茫,她不知道是要放手,还是要继续抓着,她不知道她的人生里,是否还有一个更完美、代价更小的选项。她读了很多书,可是她不知道,要怎么参破人生的连环套。
众人又一次举杯,白胜莉一个人坐在原地出了神,坐着没动。陈青注意到她,轻轻拍了她的后背,叫她起来。又把杯中物一饮而尽,道:“胜莉还是不太会喝酒,我们都是自己家人,就不喝了吧。”
徐永红看着这个女婿,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跟着道:“是啊,我们几个大人第一次见面,多喝几杯高兴,你们小孩就轻松轻松吧。”
白胜莉却好像没听见的样子,混混沌沌抓起酒瓶往自己酒杯里灌,直到酒液满得溢出,她高抬酒杯:“刚才是我唐突了,吃得多,没来得及站起来,我敬大家一杯。”
她一仰脖子干了,都不知道喝的到底是干邑还是白酒,只知道酒液顺着食道滚进去,是辛辣的味道。
陈紫一个人走出房门透气,包间内觥筹交错,她迷了眼,想休息休息。夏天最好的时辰是晚上。湿润温暖的空气里,被偶尔吹来的风刮过,有几分迷离。中午刚下了一场骤雨,地面上还残留一些水汽。她一眼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色棉 T 恤的青年,坐在带水的路边大理石桩子上,脱下的精致西装拿在手里,看到人来,立刻放下嘴边的烟藏到背后。
“姐,你怎么来了——”
陈紫走到那个青年面前,伸手道,“别藏着掖着了,给我一根。”
作者的话
巴斯克
作者
03-17
为了方便大家理解座次,我画了一个小的示意图在章末可以用作参考。欢迎捉虫~白胜莉的纠结和痛苦,其实是很多高学历女孩初出社会,面对家庭和系统性压力和歧视时遭遇的情况。今后人物的走向会越来越明朗,希望大家可以陪伴着胜莉一起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