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诗脸上第一次出现微笑,他笑着轻叹一口气:“我得了肺癌,双叶上有个逐渐长大的肿瘤。我快死了,即使今天直播间没有抽中我,我也会去当地派出所自首的。”
友人诗说出他要自首后,反而更放松了。
他说话间越来越坦然:“你算得不错,我从小成绩也好,在做下那件事之前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他应该是想起自己的童年时光,眼睛里满满是怀念。
他甩了甩头,继续说道:“男孩子学习再怎么优异,但天性终归是调皮的,我高一那年和同桌捉弄隔壁班新来的语文老师。”
“我同桌是我同辈的表兄,是穿同一条开裆裤长大的情谊,我俩不仅样貌生得相似,性格也意气相投。”
“那个女老师刚刚大学毕业就来了我们学校,要知道七八十年代的大学生是非常稀少的。我们最后决定在晚自习后往老师的宿舍里丢石头吓唬她。”
“第二天上学才知道女老师当晚因被砸破后脑勺失血过多死去了,学校也开始排查真凶。当时我和表兄都很害怕,怕被自己像报纸上那些杀人犯给枪毙了,我俩决定先逃出去避避风头。我们往不同的方向逃跑的。”
友人诗伸出自己的右手,这只手一开始白净修长,现在已经爬满褶皱,伤痕累累,食指和无名指都被机器打穿过手指。
他没看屏幕上方飘过的弹幕,视线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右手,也许就是这只手丢的石头把那个年轻女老师给砸死了。
他神色木然道:“我那会少不更事,一直被家里养得很天真,出来后钱和财物都被抢了。”
“在街头流浪了一阵子,有家面馆老板娘收留了我当学徒,她孤苦无依,最后想收我当养子,但是我始终无法给老板娘吐露真相,就偷偷跑了。”
“我顶替了一个流浪汉的孩子的身份,办了身份证,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技校学技术,读夜校考证书。”
“我今年41岁,这些年心力交瘁,逐渐苍老得像个五六十岁的老叔,为了赎罪也为了让心里好受些,这些年里我先后资助了17名贫困学子读书,供他们到大学毕业,他们也很争气,经常回来看望我。”
友人诗用手抹了一下脸,想把脸上的酸楚给抹走,他抬起头看向屏幕上的观今,苦涩说道:
“三年前我还是鼓起勇气回了一趟老家,我偶遇到了表兄,他看到我的样子很震惊,他打开手机给我看网上的通缉,上面有我的名字,我给他说我想去自首,他让我不要连累他,现状他和我两人好好活着就行,还让我走了就别回去。”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只能说支持自首。】
【杀人了就要偿命啊!想什么啊?现在这些年可怜的遭遇还不是他杀了人造成。】
弹幕上现在分为两拨人,一拨人支持杀了人就要偿命,另一拨人也不是说不赞成自首,就是觉得很唏嘘。
听友人诗说的这些,观今把那一碟茯苓杏仁糕都吃完了,她用湿巾擦去手上和唇边的碎屑,说道:“你说完了吗?那轮到我说了。”
她手指在桌面轻敲,声音平缓,说道:“你面上驿马部位丰满穹窿,这样长相的人终生不犯官司,而且额角色泽莹润,即便身处小麻烦,也会有贵人相助。所以我刚才才问你是不是对自己有误解。”
“其实很多人的善恶都能从眼睛就可以看出,你卧蚕下有阴骘纹,阴骘宫饱满的人心善,救过别人的命,而且福气多,人聪明,可保子孙福寿绵长。”
“所以,当年的女老师之死真凶会不会另有其人?”观今说完后,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友人诗听完,他咬住唇,使劲回忆他是否有遗漏过细节,但是他想去想来,都没有想起有用的线索。
【咳咳,我是C省雾城片区警方,刚才我核对了C省这三十年来的通缉犯,我都没有找到友人诗说的案子和符合他案情的通缉令。】
友人诗瞪大眼睛,瞳孔放大,他心跳加快,声音发抖对着镜头恳求道:
“我是C省窖城的,我叫徐友锋,当年的女老师叫马芸芸。请这位警官帮我看看。”
“你把你生辰八字私发给我。”观今说道。
等观今看到友人诗的生辰八字,脸上却露出奇怪的神色。
“你八字杀印相生,以土为财,金旺,命局印星旺,悟性较高,按照你正常的人生轨道行进,你现在应该从事金融行业或者高校教师。”
“你八字上喜小人远君子,善于投机取巧之事,明年是凶岁,最晚明年你会生一场大病且投资失败。”
观今看到有网友发私信给她,她点开私信慢慢读完。
读完私信后,观今脸上有种果然如此的神色,她抬起头对大家说道:“你们想吃的瓜我已经收到了,我念给你们听。”
“窖城二中的马老师那晚头确实被砸破了,她头上的伤口并不致死,她真正的死因是心肌炎猝死。”观今声调平缓地念着网友的私信,念到这里,她停了下来。
是为了让友人诗心里有个缓冲。
这会弹幕又炸了。
刚才持杀人要偿命和感慨人生太唏嘘的两拨人现在全部都在抠问号。
而友人诗脸上怔怔的,他感觉这些年受的苦与难都化作尖锐都向他胸口涌去,他眼前一片朦胧,脸上一热,两道泪不受他控制就流了下来。
他用手捂住自己的脸,直播间的网友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从他不停抖动的肩膀和手底没藏住的压抑哭声,明白这个双鬓染霜的中年男人此刻是非常难受的。
“大家是否还记得六耳猕猴之祸。”观今解完友人诗的八字后,向直播间的网友们问道。
【不就真假美猴王吗?】
【现在一些文学论坛里还在争论陪唐僧取到真经的美猴王,到底是六耳猕猴还是孙悟空。】
“你的命啊,被人顶tຊ了。”观今撩了一下长度快遮住眼睛的刘海。
她视线落在屏幕右边友人诗的脸上,声音里满是感慨:“你这些年也用的别人的身份证,所以你当年从窖城离开的那一年你就不是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