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元弋目光及远:“臣从无一刻怪过皇上。”
“臣知,既做了楚兰丞相,就该有丞相担当。且,为人臣子,君命即是天命。天命不可违,君命即天恩。”
裴霁扭头看了贺元弋一眼,张嘴想问的话,一瞬过后,又闭上了嘴,化作一个浅浅的淡笑。
若朕死了,君换了呢?你还会如此听君令为君命吗?
“丞相夫人,跟太后……”
“入丞相府前,凝儿的娘亲拿了太后的帖子,让凝儿入宫敬谢太后。”
裴霁听了,笑容里多了揶揄意味:“万修,看来元弋这夫人,娶对了。”
万修笑笑,点头附和:“丞相大人福气所在。”
“元弋,朕也不知还能活多久。朕希望,能看见你的孩儿到朕的跟前,喊朕一声皇上伯父。”
“是,臣努力。”
贺元弋言毕,三人都笑得开怀。
午膳后,皇上午休。
万修送贺元弋出长乾殿。
递给贺元弋一把伞,万修道:“这雨,还是下了。贺大人路上小心些。”
贺元弋没有打开伞,抬头望了望:“春雨细,倒也不打紧。”
“也是。只是这天沉得闷人。”
“待我休沐,公公可到丞相府上来,小酌一杯。”
万修笑:“丞相夫人可允?”
“公公当知,夫人并非那般好管束之人。”
“那便好。”
万修真怕啊!怕贺元弋说出跟其他人一样的话,认为夫是天,夫命妇不可违。
如果是那样的贺元弋,万修定会慢慢远了他。
万修打心里是把贺元弋当朋友的,他不希望自己的朋友是一个世俗薄淡之人。
送贺元弋离开长乾殿后,万修回了殿内。
万修站在寝殿门外,手执拂尘端握身前,闭目养神。
贺元弋行至永慈宫,接上白凝海。
太后已经歇下了,白凝海跟几位嬷嬷道了别,站到了撑着伞的贺元弋身边。
两人挨得极近,白凝海眼眸一低,便可看见贺元弋撑伞的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好看。
她抬眸看向贺元弋:“午膳你吃的什么?”
“清炖肥鸭,葱醋鸡,西江料,鸡汤白菜心,芹菜百合,桂鱼羹。”
“嗯,还是皇上的伙食好。”
“夫人午膳吃的不好?”
“不好。太后养生,对我来说,过于清淡无味了。”
“待出了宫,我带夫人去吃隐翠楼。”
“隐翠楼?我长这么大,还没去吃过呢!据说在那里吃一顿饭,起码要一百两银子呢!”
“夫人去吃,不需银子。”
“因为我是丞相夫人?”
贺元弋笑着摇头:“隐翠楼原是当年母亲的陪嫁。父亲是贺家嫡支二公子,自小喜经商。父亲从贺家分得的铺子,还有母亲的嫁妆铺子,都经营得很不错。”
“后来,他们二人意外去世,贺家人把我送往光佛寺,瓜分了父亲留下来的产业。”
“我当了丞相后,跟他们清算了一次,要回了父亲留给我的产业。”
“其中,就有这隐翠楼。”
“我不善经营。这些铺子产业,一直都是千煜和千熵替我打理。若夫人想要接手,我让他们跟你交接一下。”
白凝海忙摆着手:“不行不行,我更不懂这些。”
想了想,白凝海又道:“夫君,千煜和千熵,是不是很厉害?”
“夫人有何想法?”
“我的嫁妆里,有荞苒姐姐赠予的十个铺子,还有我娘陪嫁给我的四个铺子。我也还没去看过。我想,如果你的人经商厉害,不若把我手里的铺子也都交给他们吧!”
“夫人信得过我的人?”
“你是楚兰丞相,你都信得过,我有什么理由信不过?”
“好。回头我跟他们说。”
“谢过夫君。”
“嗯。”
听着白凝海的一声声“夫君”唤得越来越熟练顺口,贺元弋听着,嘴角抑不住地上扬。
再看一眼她笑得眉眼弯弯的开心模样,贺元弋心都满了。
满得再也不想给以前的难过和落寞留一点点地方。
出了宫,贺元弋带着白凝海,直接去了隐翠楼。
对着一桌子香气扑鼻的美味菜肴,白凝海眼睛就没从桌上挪开过。
贺元弋拿筷子夹了块色白如雪的菜,放在白凝海面前的碗中:“尝尝这个雪婴儿。”
“雪婴儿?”
贺元弋看着白凝海笑:“嗯。田鸡。”
白凝海刚放进嘴里,听见“田鸡”,捂着嘴笑了。
咽了口中的食物,白凝海才道:“以前我在白凤楼,几乎天天跟对面藏香阁的小二蔡腾和田青干架。”
“你知道我娘给他们取的外号是什么吗?菜包子和田鸡!”
“田鸡最讨厌了,他嗓门大,每次干架时,骂得全绿柳巷的闲人都出来看热闹。”
“所以我每次都喜欢拿扫帚戳他的嘴,让他吃一嘴脏灰。”
……
贺元弋微笑着,边听白凝海兴致盎然地说着在白凤楼的事,边给她夹菜看着她吃。
食不言寝不语,贺元弋不需要。
这个世道规矩太多了,人前自由太少了。
他已经做不成自由自在又自我的贺元弋了,看着在人后依然在规矩之外的白凝海,贺元弋只觉得开心。
这样的白凝海是鲜活的,他不想让她改变。
若可以,他想保她一辈子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从隐翠楼回丞相府的马车上,贺元弋问:“夫人为何今日不让我陪你回白凤楼?”
白凝海一怔,没想到贺元弋会这么问。
她带着贺元弋大摇大摆地回白凤楼?开什么玩笑!
白凝海可太知道白凤娘了。
他们敢去,白凤娘都不敢打开白凤楼的门!
“你是楚兰丞相,去白凤楼算怎么回事。”
“可你娘在白凤楼不是吗?”
“连我出嫁,我娘都不让我从白凤楼走。你认为回门她会让我们进白凤楼?”
“嗯,明白了。”
白凝海松了口气,她是真怕贺元弋脑子一抽,就要带着她回白凤楼了。
“今日,夫人该回娘家的。今夜,我陪夫人一起回趟白凤楼吧。”
白凝海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贺元弋:“贺大人你别开这种玩笑!”
贺元弋笑起来温柔的眉眼对上白凝海的眼:“唤我夫君,说好了的。还有,我没开玩笑。你以前怎么入的丞相府,今夜我们怎么去白凤楼,可好?”
“你说真的?”
贺元弋郑重地点头:“即使不能光明正大地回白凤楼,但去了,你的心就回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