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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月妩是故意烫出的这个泡,也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装可怜的说辞。
  可此刻迎着沈珩的目光,她莫名喉咙发哽,怎么也说不出来。
  若是少年的他,此刻大概会焦急地问东问西,然后唤人送药过来亲自细心包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这种洞察一切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苏月妩暗暗叹了口气,意识到自己在这位年轻帝王面前把戏演过头了,正快速思索着该如何补救,就见面前的男人突然松开手,别开了目光。
  像是刚才那番审视没有发生过一样,沈珩垂眸看着桌上残留的几块绿豆糕,语气淡淡道:“朕方才跟你说的话记住了没有?再敢做这么难吃的糕点,朕就把你撵养心殿,再也不许进来。”
  苏月妩观察着沈珩的神色,按捺下有些复杂的心绪,满不在乎般抬起下颌轻哼了声:“不做便不做,嫔妾正好懒得费力呢,不过陛下也要把话说清楚,是只不让嫔妾自己动手,还是让嫔妾以后连送膳都不必了呢?”
  “说的像你会听话一样。”沈珩戳了戳雕花食盒,掀眸瞥她一眼:“朕昨日就吩咐不让你送了,这东西是怎么进来养心殿的?”
  苏月妩挑眉,满脸写着“当然是你让人捡回来的”。
  沈珩噎了一瞬,发觉确实如此后,又有些气闷,干脆直接板起脸撵人:“赶紧去沐浴,出了一身的汗,朕的榻都被你弄脏了。”
  苏月妩适可而止不逗他了,轻笑:“是,嫔妾遵命!”
  她故意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告退礼,才在沈珩紧绷的视线中离开。
  养心殿内,沈珩看着消失在槅门处的身影,良久,才垂下眸光。
  ……
  养心殿的后殿便是帝王常用的浴池。
  四角由纯金雕成栩栩如生的威严龙首正向池中吐着汩汩温水,热气蒸腾氤氲,纱帘半遮半掩,在通明灯火下犹如仙境一般。
  苏月妩遣退了想要服侍的宫女,浸泡在漂浮着花瓣的池水中,疲惫地闭上了双目。
  她清楚,沈珩知道自己是在做戏了。
  可他没有拆穿,反而陪着她这样演下去。
  究竟是看在以往的情分上给她留层遮羞布,还是真的甘愿当不知道自欺欺人?
  苏月妩心里乱的很,既担忧是前者,亦害怕是后者。
  大概是因为今日太累了,她脑海中还在不停地思索着,意识却已然渐渐昏沉。
  朦朦胧胧中,苏月妩隐约听到外面有隐隐约约的交谈声,随后殿门被人推开,脚步声渐近,大概到浴池边缘时停顿了下来,来似乎人犹豫片刻,亦或者是正在褪去外衣,总归在片刻后,顺着玉阶下入了池水中。
  水波动荡,一圈圈涟漪向她靠近,直到有一双强劲的臂膀把自己从池水中抱了起来。
  沈珩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心绪同样复杂。
  他想起了曾几何时,少女直来直往,胸无城府,为了他不惧冒犯父皇天颜的模样。
  三年而已,人便变得这么快吗?
  不过这个想法只有须臾,沈珩便扯出了一个自嘲的笑。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连母后和太傅都说,他阴郁太过,恐将不寿,应当学着回到年少时澄澈的性子。
  沈珩轻叹了口气,抱着人往玉阶走去,正值此时,却忽听怀中人弱弱地呢喃了声:“沈珩………”
  他动作猛地一僵,迅速垂下眼,却见怀中人并没有醒,只是在自己胸口像小兽一样嗅来嗅去,想必只是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下一刻,那张粉嫩的唇瓣又开合了起来,沾着睡意的腔调娇软得不像样子:“骗子,我被欺负了,你为什么不来管管我………”
  沈珩没有犹豫,直接看向苏月妩的眼睫毛。
  她装睡时有个致命缺陷,就是控制不住眼睫抖动,越被人看,就抖得越厉害。
  然而此刻,那鸦羽般浓密的睫毛静谧垂着,丝毫没有要动的迹象。
  沈珩不死心,使劲儿盯。
  然而还是没动静,甚至那微启的红唇都又重新闭了上,呼吸也逐渐更加均匀绵长。
  没装睡……
  沈珩呆怔怔地看着她,第一反应是想把人摇醒,问问她到底被谁欺负了,可还是硬生生止住了。
  因为脑海中又被另一个想法牵走。
  他的阿妩之所以装模作样,是因为这些年受了委屈,而他却没有像曾经承诺的那样去为她撑腰,所以她不信任自己了,没有安全感,才会试图像那些女人一样争宠。
  不是不喜欢他,强忍着厌恶做戏,只是因为不安,而用了些不聪明的小手段而已。
  沈珩唇角轻轻上扬,抱着阿妩的手臂紧了紧,看着她娇憨的睡颜,忍不住想低头去触碰,可到一半的时候,又克制地停下来了。
  君子不乘人之危。
  她既然不嫌恶自己,那就等清醒的时候慢慢来。
  于是一刻钟后,在殿门外候着的张贵德就又发现,刚才还一身阴霾郁气走进去的皇帝主子,此刻抱着被龙袍裹得严丝合缝的苏嫔娘娘,脚步轻快身心愉悦地走了出来。
  待把人抱着带回养心殿,安安稳稳地放到宽大龙床上,沈珩唇角含笑看了会儿,才走出屏风,压低声音:“张贵德。”
  “奴才在!”张贵德赶紧躬身。
  沈珩立刻踹了他一脚,小心翼翼往屏风后看了眼,然后回过头低声骂道:“混账!不会轻声些吗?朕问你,上次让你去太医院要的去痕膏可拿来了?”
  挨了一脚的张贵德只得委委屈屈压着嗓子道:“回陛下,奴才上次已经跟王院判说过了,大人正在调制,想必这两日就能送来。”
  “怎么这么慢。”沈珩皱眉不悦,下意识摸了摸右脸,道:“也罢,你现在再让人去御医院一趟,要几盒最好的烫伤药过来,再顺便催催王院判快些调制。”
  张贵德一阵麻木。
  心道别说王院判未必是今夜当值,就算是今夜当值,也不能大晚上把人揪起来,然后让人家熬夜做膏药吧?
  不过君威大雨天,张贵德为可能睡不了觉的王院判默哀两秒后,还是很是识趣地应了声:“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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