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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莫午时,煦日不燥。
  “好一招釜底抽薪!好一个长寿茶庄庄主!好一个李县令!”
  仲孟秋故意将林醉君放在了李捷之前,试问林醉君地位再高也不过是一介商贾,而李捷却是县令。
  哪个县令能容许民在官前?
  “今日是我栽了跟头,来日栽跟头的人,林庄主,你也不能保准不是你自己。”
  众人还不明仲孟秋这话是何意思,林醉君便道:“不劳仲先生挑拨离间,县令高节,定是不会中你挑拨官民之计。”
  仲孟秋没想到林醉君竟是会当场揭穿他的心思,他错了。
  “我错了,错在不该招惹你。可是林醉君啊,你可知我是如何知晓你的身份的?”
  李捷做了一个手势,铁锤立马捂住仲孟秋的嘴,押了下去。
  此处人多口杂,林家商制之法不免损了其他商贾的利益,若是叫更多人知晓林醉君的身份,只怕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自然是林家有人告诉你的。”她说得风轻云淡,仿佛是在说一件同自己无关的事。
  可,分明她才十八岁,不该有如此老道的镇静。
  李捷眄了她一眼,世家贵女大多知书达礼,聪慧镇静之人极少,若他日择婿,他未必占据优势。
  “李大人,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谁人想到,江阳三甲背地里竟然是这般样子。
  这一场茶会也因缉拿仲孟秋而落下了帷幕。
  公堂上,仲孟秋依旧不肯伏罪。
  天清云净,衙门口堆满了百姓。
  “这个杀千刀的仲孟秋!若不是他故意针对,我的儿子在私塾也不会被其他孩子欺负!”
  “真是没想到,仲孟秋竟然是这样一个畜牲!”
  百姓讨伐之声愈发壮大,更有甚者拿出了鸡蛋,多少是有些顾及公堂威严,并没有掷出去。
  仲孟秋听着百姓的辱骂声,心中泛起了一丝冷意。
  “仲孟秋,你可知罪?”李捷隐去身上的杀戮之气。
  却还是叫林醉君瞧出了端倪,这才是李捷,性命垂危之时会拿他人的性命作为要挟,以救自己的命。他这样的人,兴许不是一个清正廉明的好官,但也坏不到哪里去。
  人,该是有点杀气,才叫人不好轻易拿捏。
  仲孟秋晃着脑袋问:“知罪?敢问大人,我该知哪门罪?”
  “家父病重,我四处借钱无果,陈小烈说赌坊来钱最快,我便去了,沾染上一身恶习,奈何——”
  “上天不公啊!我父亲还是没能捱得过去去年深秋!”
  “我一时心善给陆小旦补习功课,难道不该收取费用吗?要怪,就怪陆大丰没本事!治不好妻子,没本事教儿子!”
  仲孟秋瞪着双目,手中的镣铐颤动个不停。民愤越来越大,若不是铁蛋拦着陆氏,只怕陆氏要生扑上来和仲孟秋拼命。
  “大胆!仲孟秋,你为一己之私谋害人性命本就铸成大错,还在强词夺理!”高令冲拿着毛笔指向仲孟秋。
  李捷摆了摆手,让铁锤站到高令冲身后,高令冲这才收敛了气性。县令还在这里,他一个县丞不能总想着出风头,不然县令该不高兴了。
  “错?陈小烈为了一两托钱诱骗我去赌博无错?陆大丰想多占便宜无错?岳来福不肯将岳真儿嫁我无错?那岳真儿本就是一介孤女,岳来福同她并无亲缘关系,十两银子都不肯卖我当小妾,听闻长寿茶庄会给五十两补贴,既然他不肯卖我,拿他去换五十两,也算……”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得仲孟秋偏离了方向。
  另一位县丞魏来之将岳真儿领到了公堂之上。
  “我父亲,真是你杀的?”岳真儿的脸上布满了失望和悲意。
  “呵呵呵呵,原是我引狼入室害了父亲,难怪父亲说我才学极好,你却道我蠢蠹之辈,原来,你是想诱我替你生子!”
  “仲孟秋,你不得好死!”
  “那又如何?岳真儿,这不怪我,怪你自己太天真,你以为,以我的才学,我会看得上你一个茶农之女吗?你就是一辈子给人当下人的命!”仲孟秋挑起双眉,仍是不知错。
  李捷道:“既已承认,高县丞,让他画押,三日后问斩。”
  仲孟秋忽地瞪大了双眼,若是当夜不听从那鬼面人的话,借刀杀人,或许这事能瞒天过海。
  也怪……
  仲孟秋兀地看向了岳真儿,若非岳真儿心软,林醉君早溺亡江中。
  “都是你,你这个蠢女人!!!”仲孟秋起身欲要掐死岳真儿。
  高令冲反手制服。
  “在下虽司两职,也略懂一些拳脚。”
  说罢拿起仲孟秋的手按了手印。
  岳真儿被他突然一吼,吓得瘫坐地上,一抹鲜红从她的腿上滑落地砖之上。
  “快,送去医馆,来两个衙役清理一下地板。”高令冲有条不紊地指挥着。
  难怪前县令说高令冲此人tຊ低了也不行,看来是有些处事的能力在身上。
  林醉君真为岳真儿感到不值,竟是看上了仲孟秋这个薄情寡义的杀人犯!
  案子结了,仲孟秋还死活不肯认罪,甚至有些癫狂。
  “我是二里乡唯一的秀才,是三甲教书先生,我没错,我怎么会有错呢?”
  “都是你们的错!”
  “林醉君有错,她为什么不死在江中?”
  “李县令有错,我只是杀了三个同我有嫌隙的人,世道弱肉强食,我还送了他们一个美梦。”
  “江神也有错,为什么就不能替我背这口锅呢?”
  “你们,你们都有错!”
  林醉君眼见着他情绪不太对,忙道:“他欲自尽!”
  铁锤反应快,将他另一条腿也给折了。
  “贱,贱人!”仲孟秋恶狠狠地看着林醉君,林醉君只是叹了一口气。
  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本官宣布,茶庄一案凶手为仲孟秋,林庄主是清白之人,莫以怪力乱神之说损了好人清誉,退堂。”
  拍案一落,百姓退散,不敢直视林醉君。
  他们怎好意思再论林醉君的不是,再论岂非落人口实,坐实了他们信神信怪。
  “林庄主,您大人有雅量,此一遭过后,定是洪福齐天,前途似锦!”一百姓上前来恭贺,随后便草草离开。
  记得当日江边谩骂林醉君,他也是有出点口舌。
  此事过后,林醉君也不怎么在意这个人物,只当是普通的老百姓罢了。
  岳真儿被送去了医馆,于情于理,她得去看看才是。
  薄云明净,医馆里的岳真儿面色发白,她的孩子最终还是没能保住。
  人是魏来之送来的,见林醉君来了,魏来之微微退步。
  “林庄主,告辞。”
  这个沉默的中年人留着一撮小胡子,面容白净,身上的书卷气较之仲孟秋,干净多了。
  岳真儿择人的眼光真不好。
  “林姐姐,我是不是太蠢了?”岳真儿泪流满面,若是早些听她爹爹的话,也不至于落得个悲惨的下场。
  又或许,这是她算计林醉君的报应。
  林醉君抓住岳真儿的手,柔声安抚道:“兴许是这个孩子不想给你留下什么负担。”
  自己的孩子的父亲是杀死她父亲的凶手,孩子生下来未必是一件好事。
  林醉君一句话让岳真儿停止了抽泣,是啊,她的肚子里怎么可以有杀人凶手的种呢。
  “父亲,他不会原谅我的——”
  “真儿,你还年轻,我想你父亲更愿意看到,你活出个人样来,将来我可是要把茶楼交给你打理,你可不能自暴自弃,多长长自家好风气。”
  她何其有幸,能够得到林醉君的原谅,又是何等福分得到了林醉君的信任?
  “林姐姐,你放心,今后我一定好好活着,绝不会给父亲和你丢脸!”
  她才十六岁,本拥有明媚的人生。
  窗外传来了一声鸽子的叫声,林醉君面容偏外,想来是有回信了。
  “你好生休养,医药费……”
  此时大夫走了过来。
  “费用方才魏大人已经付了。”
  岳真儿心生不解,可她并不认识什么魏大人。
  “许是衙门的人付了,你别太在意,好生休养。”
  岳真儿点了点头,心中又生惧怕,她是不是落入了另一个圈套?好在有林姐姐,林姐姐定是个正义之人。
  林醉君走出屋子,取下鸽子脚上的信。
  茯苓至
  爷爷是收到了她的信了。
  只是,茯苓姐也来了吗?
  这事可不好处理了。
  林醉君回过头对岳真儿说一句:“真儿,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你好好照顾好自己。”
  岳真儿乖巧地应下了:“嗯嗯。”
  约莫傍晚,霞光映了半边红,隐隐约约可见云影浮光,夕阳徐徐到了山头处。
  一片竹叶飘落到了李捷杯中,坏了一杯好茗。李捷心生微恼,将竹叶吹到了地上。
  这廨宇的日子,当真是好没意思。
  也不知道林醉君如今在做什么?
  铁锤忽地奔走过来,连佩刀都快挂不住了。
  “大,大人……”
  “你这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不知叫外人瞧了去,误我御下不严。”
  铁锤呆滞一瞬,体统这东西,大人真的有过吗?
  “大人,我是有要事禀告。”
  “何事也不能乱了礼仪。”李捷气定神闲地抬起杯子。
  “李兄那么多年来,还是改不了装腔作势的毛病。”
  来人声线温润,身穿飞鱼服,身材却魁梧得过分,手中还拿着一个山桃,一眼看上去甚是违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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