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汇聚了一滩小水渍,司念垂着头,伸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脊背肉眼可见地塌了下去。
事实上,她平时也并没有挺多直。
李言蹊想要拿话激她,他心里的天平是偏向傅妄也今晚就回川市的,但他也知道,也哥是不会就这么放下司念的。
要不然也不会在机场去而复返又巴巴地替她买下什么办公楼。
可任凭他等了十几分钟,司念都没有动,就是坐在那里哭,好像眼泪怎么也流不干。
他不知道司念有什么可委屈的,当年也哥爱她爱得跟眼珠子似的,大三就办了休学的人,为了司念硬是重新考了川大的研究生。
能有什么天大的苦衷,能让她一声不响地抛弃也哥三年,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这女人的心,跟石头似的,压根捂不热。
李言蹊叹了口气,不打算在司念身上再浪费时间,也好叫也哥看清楚,这女人有多狠心。
他朝着包厢门口走,把门摔得震天响。
……
“念姐,你还好吧?”
一直没有说话的白禾小心翼翼挪到司念身边坐,关切地问道。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明明两个人刚刚已经有了和好的趋势,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出于同为女人的敏感,她总觉得司念也是难过的。
“小禾,你说人能逃得过命吗?”
司念抬起一双湿红的眼睛,眼神空洞地望着她,声音凄凉又悲苦,像是深秋夜晚的井水,冰凉刺骨。
白禾茫然,不等她回答,就又听到司念收起了哭腔道:“很晚了,你回家吧,我自己待会就好。”
三年,一千零九十五个日夜,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消化痛苦。
“念姐……”
白禾不放心她一个人,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司念,眉眼间的悲凉像是化都化不开,将她整个人牢牢包裹着。
“回吧。”
司念朝着她扯了扯嘴角,不再掉眼泪。
白禾离开以后,她一个人站在窗前,从十八楼往下看,低暗的天幕,一颗星子也没有,黑夜铺天盖地地倾泻下来,笼罩着一切。
似是没有尽头的隧道,永远都走不出去。
打开窗子,冷风灌了进来,打在她的脸上又沙又痛。
司念像是没了知觉,反而越靠越近,伸出一只手去感受冷风,慢慢的几乎探出半个身子出去,那种失重感和气流压迫的窒息感深深吸引着她。
是不是跳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肩膀上的重担,她注定悲剧的人生,她爱而不得的感情。
是不是一切就都结束了?
“咔哒。”
包厢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司念猛然回神,转身看向门口。
原来是服务生进来收餐具了。
“不好意思小姐,那位先生刚结过账,我还以为包厢里没有人了……”
服务生面露愧疚地道歉,说着就要关上门退出来,却被司念喊住:“哪位先生?”
“就是那位帮您要姜醋汁的先生啊。”
服务生有些狐疑,难道他们不是情侣吗?因为傅妄也又帅又体贴,所以她印象格外深刻。
“他什么时候结的账?”
“就刚刚啊,还不到十分……”
不等服务生说完话,司念抓起桌上的牛皮纸袋就冲了出去,路灯昏黄,马路上车流涌动,她四下张望,稀疏的行人中,却没傅妄也的身影。
总是她欠他的多一点。
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总是司念欠傅妄也多一点。
-
经过冷风这么一吹,司念清醒了不少,她掏出手机看了眼,这里离家不是很远,她不想打车,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准备走回去。
远处是万家灯火,茕茕孑立,路上无人同行,归处无人等待。
她走得很慢,一路上都低着头想着自己的心事儿,如同三年前的那个夜晚,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她一人,无助失措地挣扎着,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也许,这三年,甚至以后余生一直能留在身边的,只有她自己的影子而已。
司念在心里苦笑,至少现在不会因为没有钱支付上涨的房租而在半夜被房东赶出来。
一直到小区楼下,她恍然抬头才惊觉,那不是路灯照出来的影子,而是车灯照出来的。
转身的瞬间,她抬手挡住刺眼的车灯,那辆银黑色的劳斯莱斯始终跟在她身后,跟着她穿过十字路口,跟着她进了小区门口。
那是傅妄也的车。
司念俯下身轻轻敲开车窗,“为什么跟着我?”
“怕你一个人回家出什么事赖上我,那可就是真的纠缠不清了。”
傅妄也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双眉斜飞,桃花眼结了冰凌,单手搭在方向盘上,面无表情,语气冷漠至极。
她却一点都不害怕他,绕过车头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手里的牛皮纸袋搁在车上,傅妄也知道她有话要说,索性熄了发动机的火。
树影婆娑,车内沉默了两分钟,谁也没有开口。
“……”
“当年,毕业晚宴之后的第三天,我妈突然去川市找我,就是那天下午,她出了车祸。”
“从我出生,我妈就没尽过做母亲的责任,我跟她没什么感情,但她这车祸,是因为救我才出的,我没办法不管她。”
“她没死,却成了植物人,等她情况稳定下来,我就带她回了津市,最开始那半年,我要做四份工作才能付得起她的医疗费用。”
“后来,我为了高昂的医疗费就把外婆留给我的房子卖了,和以前的同学合资创办了追梦。”
司念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清冷的脸上无喜无悲,完全像是一个局外人,一个看客。
她只是叙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傅妄也却能窥见那些她不曾说出口的狼狈和艰辛。
初入社会、无权无势的小姑娘,她是怎么带着完全丧失自理能力的母亲兼顾四份工作讨生活的?
她那样骄傲明艳的一个人,如今却总是低着头,那些贫穷窘迫的日夜,她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隐隐觉得司念有事情瞒着他,所以迟迟不肯离开津市,他想要她开口,却怎么也没想到竟是逼她说出自己这样不堪的过去。
男人喉结轻滚,如同突然间被巨石砸中胸腔,他心痛得窒息,越是心疼,就越是生气,“所以,你就因为这个跟我分手?一声不响地消失?”
“你来找我啊,老子又他妈不是养不起!”
你来找我啊,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也给得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