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高兴了:“哎呀,多吃点儿多吃点儿!来,这个凤爪也给你。”说着自己颤巍巍地去夹了一只水晶凤爪放到了夏竹溪碗里。她笑着说谢谢,心里有苦难言。这家人的联想能力都太丰富了。“小铎,看来你很努力嘛!”三叔意味深长地说。身边的孟樊铎笑了笑,却没有说话。她暗自吐血,现在就算她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了。“樊黎啊,跟厨房说今天中午就把那人参炖了。”老太太看向孟母。“好,我一会儿就跟厨房说去。”孟母看着老太太,又看向夏竹溪,那目光却还是没有多少温暖。
他们的道别很简单,谁也没问谁是为何而来,谁也没说谁会何时离去。仿佛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刻意在保留着一份若有似无的距离感,抑或是神秘感。他们知道彼此的名字,但他们其实对彼此一无所知。她很庆幸与他每一次的不期而遇,但她却绝没有要继续把这个邂逅演绎为一段艳遇的意思。尽管她的口袋里装着他的名片。
又或许他是希望能把这个关系进一步发展下去的,可又能发展成什么呢?一想到这,她脑子里立刻蹦出许多个恶俗狗血又毁三观的画面,全身不禁抖了一下,自己都把自己恶心到了。她虽然上辈子是个剩女,这辈子是个弃妇,可还没有自贱到去做情妇。
又或许他只是想要和她成为朋友。
她嘴角轻轻弯起一个无奈的弧度,于是忽然想起大学时候看过的一场辩论赛,题目就是男女之间有没有纯友谊。她记得特别清楚,那时候反方的三辩极其严肃地反驳了正方的攻击,说的话就是“所有所谓的男女之间的纯友谊都是一方对另一方产生好感之后退而求其次的产物,所以说白了不过是一种委曲求全”。她当时听得特别感触,因为她大学时候暗恋过一个男生却一直没敢表白,而在其他同学眼里,他们两个却是“男女之间纯友谊”的代表了。
她与那个男生确实是朋友,那个男生后来结婚她还特意坐了七个小时的火车去参加了他的婚礼。婚礼上的她倒也没有多心痛多抑郁多想不开,也是真心为他感到开心的,从一个朋友的立场。
因为那时候的李琳在那个男人眼里就是一个好朋友,而不是女人。她用她的委曲求全换来了他的赤诚以待,所以不算亏。虽然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实在有点儿犯贱。
所以重新活过一次的夏竹溪,绝不想再那么无聊那么矫情地去做一个已婚男人的红颜知己。就算他那么英俊、那么温柔、那么有魅力,就算他们那么有缘。
于是浅笑着带过一声叹息之后,她仰起头继续走自己的路。到底还是年纪大了,那些对的时间遇到错的人什么的、相忘于江湖什么的婉约玛丽苏感慨,还是算了吧。
她确实需要桃花,但绝不是这一朵。
回到孟家包下的园子,她用房卡打开了房门,一进屋就见到孟樊铎四肢大张地躺在床上。无奈摇头,这家伙看来是被那位姑父和叔叔给灌迷糊了。没敢惊动他,她蹑手蹑脚地走进了浴室简单地冲了个澡,换了睡衣,然后又小心翼翼地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毛毯独自走到床对面的沙发上。她不是没见识过这家伙耍酒疯的样子,所以此般谨慎完全是为了保命。虽然一开始来的路上他们交涉的结果是她睡床他睡沙发。
刚一躺下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睁开眼睛才发现是他躺的那张床的床头灯没关。纠结了一下还是又起身,走过去,可找了半天都找不到那个灯的开关。她无奈地四处搜寻着开关的下落,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孟樊铎熟睡的脸。难得看到他如此安稳如此平静的模样,没有清醒时的傲慢与冷淡,此刻他那俊朗的眉眼竟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暖意,大概是正做着和情人相会的美梦吧。
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嘴唇微张:“别走,我求你别走……”他竟呢喃起了梦话。她惊了一下,然后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怎么,她又猜中了。这小子果然是梦里会情人呢。
他的头侧了过去,一边脸完全陷入了柔软的枕头,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从这个角度看,他的侧脸轮廓那么分明,线条极美。她心中又是莫名一声叹息,或许,没有被仇恨附身的孟樊铎是个很好的情人。
只可惜,他与她的前尘旧事,她无从得知,亦是无法改变。
所以她还是离他远点儿比较好。
她终于找到了那个被隐藏在床头边缘的电灯开关,轻轻的一声,世界一片黑暗。她摸索着回到沙发上,躺下,觉得无比孤独。
那些个心里还有个能思念的人的人,其实都是幸福的。真正不幸的是她这种,连一个可以去想去惦记去挂念的人都没有的。睁眼闭眼,梦里梦外,她都是一个人,多可悲。连只鸟儿都期待着双栖双飞,更何况她一个成年女人呢?可她已然当了二十八年的剩女,而现在离了婚,连被剩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成了遗弃品。
一个二十八岁嫁不出去的剩女,和一个二十八岁的离婚女人,哪个会比较有市场?她想不出来,因为无论怎么比,两边都是悲剧。五十步笑百步,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好在她现在有一副好皮囊,她还有房子有钱,所以至少自己安身立命的那份保障还是有的。面包已经有了,爱情还会远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却是被孟樊铎的叫声给吵醒的。
“快点儿起来,我奶奶等着你吃早饭呢!”他又恢复了一贯的不可一世的嘴脸。
一大早上的真不想跟他置气,可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还是怒了,才五点半!睡眼惺忪,却还是忍不住地白了他一眼:“你看看外面,天还黑着呢,你梦游啊!”
“我看你才是梦游吧,都五点半了,快点儿起来洗脸去!老人家都早睡早起的不知道吗?她身体虚起了床就得赶紧吃饭不知道吗?”孟樊铎大呼小叫地道。
她站起来,恶狠狠地盯着他,“你奶奶的!”
想不到他居然没上当,直接接话道:“对,我奶奶的,快点儿去洗脸!”
一口气憋到内伤,她气愤地一甩头进了浴室洗漱。因为太火大,刷牙的时候牙刷头还不小心太用力地戳到了牙床,痛得一抽鼻子。这就是和孟樊铎共处一室的下场,一大早的就晦气冲天。
匆匆换了衣服就被孟樊铎拉着到了昨晚吃饭的餐厅,一进屋就发现竟然所有人都到齐了。顿时备感压力,孟家人真是纪律严明家教森严啊。仔细看了看便发现大家脸上也大都挂着倦容,尤其是孟妍和四姑父。她和孟樊铎一起乖乖地给各位长辈打招呼,目光落到孟锡明夫妇的时候,孟母没有说话,孟锡明却开口了:“昨晚睡得怎么样?”看似随意的一问,却惹得孟母眸光一闪。
这还是她第一次正经地跟这个公公说话,虽然心里极想吐槽问他一句:你觉得床被你儿子抢了这么早还被吵醒能睡得好吗?嘴上还是极乖巧地答道:“嗯,这里空气好,还安静,睡得特别香。”
孟锡明点头,没有再tຊ说话。她看了一眼孟樊铎,发现他面无表情,想着这应该是过关了,便按照昨晚的位置坐到了老太太身边。老太太的精神倒是十分好,笑着说一会儿吃完了饭要去园子里转一转。大家都笑着回应说好。
早餐是点心,各式各样,花样繁多。夏竹溪本来看着那么多没吃过的小点心很开心,可奈何这时间实在太早,她根本就什么都吃不下。于是不得不感慨自己最近实在太堕落,自从当了夏竹溪之后这日子过得一天起床比一天晚,把原本还是李琳的时候每天早上七点起床的好习惯彻底丢了。
结果生物钟这么一改,胃口也就跟着改了,早上吃不下东西,胃里却奇怪地泛酸水。她刚咬了一口那小笼包,鲜嫩的肉汁才入口,胃里的酸水就泛了上来,她实在克制不住地呕了一下,瞬间感到各色目光从四面八方聚了过来。
“竹溪,你怎么了?胃不舒服吗?”孟妍问。
“嗯,没什么大事儿。”其实她特想告诉孟妍她这是起床综合征。
“怎么,你是犯恶心吗?”四姑姑妖娆地笑着问。
“没事儿,我真的没事儿。”她忽然觉得这问话里有深意。
老太太高兴了:“哎呀,多吃点儿多吃点儿!来,这个凤爪也给你。”说着自己颤巍巍地去夹了一只水晶凤爪放到了夏竹溪碗里。
她笑着说谢谢,心里有苦难言。这家人的联想能力都太丰富了。
“小铎,看来你很努力嘛!”三叔意味深长地说。
身边的孟樊铎笑了笑,却没有说话。她暗自吐血,现在就算她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樊黎啊,跟厨房说今天中午就把那人参炖了。”老太太看向孟母。
“好,我一会儿就跟厨房说去。”孟母看着老太太,又看向夏竹溪,那目光却还是没有多少温暖。
“妈,那个,人参太补,怕是竹溪身子扛不住啊。毕竟才……”二姑姑犹豫着,吞掉了后半句话。
孟母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用不着你操心!”
什么叫作百口莫辩?什么叫作哑巴吃黄连?夏竹溪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她觉得实在承受不起孟家一众人等的各色目光,只好把头默默低下专心地啃着那只水晶凤爪。可脑门儿上总有种被注视的灼热感,于是头低得更低,恨不得把脸贴在那个碗口。
她是没法实现他们期待的人,可她又没有机会澄清这个误会。
四姑父忽然开口道:“哎呀,怪不得昨天竹溪没有把寿礼拿出来,原来是因为要给奶奶惊喜啊!”
她心中苦笑,什么叫好心帮倒忙?这个四姑父和四姑姑果然很配,都是添乱来的。
老太太双目放光,热切地看向夏竹溪和孟樊铎,问:“是吗?是这样吗?”
她默默吞下了口中的食物,无助地看向孟樊铎。谁知这家伙居然露出个温情无比的微笑,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不发一言。这样的沉默,不是占她便宜是什么!她忍不了了抬起头来:“奶奶,其实我,啊……”话没说完,手心一阵吃痛。她惊讶地望着孟樊铎,这家伙正一边抠着她的手心一边笑道:“奶奶,今天天气好,咱们一会儿去橘园摘橘子吧,竹溪说她想吃呢。”
“这个时候的橘子还没熟吧?吃着会太酸的。”孟妍说道,也不知道是状况外还是故意的。
老太太乐得更欢了:“好好,摘橘子,摘橘子。”
她干笑着,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这个谎话连篇的恶人一眼,恨不得用眼神杀死他。他却用一个无公害的笑容回敬了她,于是她更加内伤。下一刻她的视线却忽然与孟母碰个正着,心中一惊,急忙收起了恶意,转而露出一个有些仓促的笑容。
这个婆婆好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