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那兵刃差点伤到女儿,殷沐面色惊惶,赶忙从沈砚手中夺过女儿抱着。那来的一对官兵里,为首的,殷沐曾经在岑浩那处见过,算是打过几回照面。她抱着女儿避开,知晓是岑浩派人来抓走的沈老爷,目露不安。官兵扫了殷沐一眼,想起这段时日里岑浩那喜怒无常的脾气,害得身边跟着的人,一个个都挨了罚,心道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殷沐抱着女儿的手发紧,强忍着慌乱,昂首抬眼,问了声道:“官爷可知我公公,犯的是什么事?”那领头之人闻言冷哼一声,回道:“沈延庆贪赃枉法,暗贩私盐,中饱私囊,吞了足有数十万两白银不止!”
月光下的女子面容凄艳绝美,
脱口而出的话语,却似尖刀利刃般。
她说这场露水情缘,她早就腻了,
话音嗤笑讽刺,
望着他一字一句又道:
“你以为你有什么好的吗?你以为你有什么值得我念念不忘的吗?
无非是强暴哄骗,无非是披着人皮的中山狼!
若不是为了生一个儿子傍身,你当我会愿意同你苟且!”
此言一出,当真是触到岑浩逆鳞。
他本就忌讳殷沐为着给沈砚生一个儿子才同他纠葛,眼下听得殷沐这番话,更是脸色阴沉如水。
难掩怒火,寒声道:
“殷沐,你当真是好的很!
你最好永远这样硬气,一辈子都不要冲我低头。”
他话落,强硬的掐着殷沐肩头,将那被她咬破皮肉渗出血珠的手指拍在她脸颊。
用那血污,将她染得更脏。
嘲弄道:
“那你呢,你以为你有什么好的,值得我念念难舍的吗?
无非是生了一副得我中意的身子脸蛋,榻上泄欲承欢,稍稍纾解这江南地界查案的消遣罢了。
世间女人那么多,未必就只有你才合我心意。
殷沐,我如你所愿,从此之后,你我再遇,全当是陌路人,来日方长,你好自为之!”
他话落,狠狠将殷沐的脸扭到一旁,起身踏出了内室。
到底是心高气傲,到底是要脸面,要尊严,岑浩哪里能舍下身段一而再再而三的热脸贴着殷沐冷面。
他怒火难以抑制,拂袖离开。
殷沐抱膝在内室地砖上,坐了很久很久。
砖石冰冷入骨,她抱膝垂泪,久久无言。
是了,他终于说了真心话了。
她之于他,不过是泄欲的玩意罢了。
……
自那日后,岑浩再未曾来过沈府。
殷沐身上有伤,带着女儿窝在自己院中,也从不出门。
沈家的人因着沈延庆的警告,面上不敢对殷沐不恭不敬,背地里却都议论纷纷。
单是殷沐的婆母,就明里暗里讥讽过好些回。
只是被沈延庆给压了下来。
一连几日,都未有岑浩那边的消息,沈延庆自己也拿不准怎么回事,又觉得那位主儿,应当是对殷沐很是中意的。
若非中意,不会多事管到沈家的家事,更不会拿沈砚欺负殷沐的事警告沈延庆。
沈延庆如此想着,加之这段时日,私盐案风头越来越紧,他也唯恐自己出事。
思来想去后,特意安排了场家宴,让下人请了殷沐去正房里用膳,想着打探一番殷沐和岑浩之间,究竟如何了?
殷沐毕竟还是沈家媳妇,家宴之事避无可避,只能出席。
多亏了岑浩送来的药膏,这段时日,殷沐脸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只有些浅淡痕迹。
她这几日一直在院中养伤,没出过门子,沈家人倒也有好几日没见过她了。
许是经历过几遭跌宕磨折,殷沐周身气质,变了许多。
往日她多是温婉娴静,笑意柔柔。
而今却冷了许多,眉眼间萦着让人读不懂的清冷倔强。
再装不出逆来顺受的泥人模样。
殷沐抱着女儿步伐缓缓往饭厅走,内里的沈砚遥遥望她,眼神晦暗难明,越看越觉心痒痒。
按理说,她给他戴了绿帽,沈砚该记恨她厌憎她恨不能再也瞧不见她才是应当。
可是他瞧着眼下的殷沐,却总觉得心痒。
从前的她,在他眼里就是一块儿朽木,没有情趣也没有脾气。
可是柳姨娘死那天的殷沐,却好似另一个全然不同的人一般。
她有血性,有脾气,
性子桀骜,目光清冷,倔强又凄艳。
当真是美得让人心惊。
沈砚恨她不驯的样子,恨她偷情通奸不肯认错,却也不可自控地,被这样不一样的殷沐吸引。
他远远瞧着她,喉头微滚,一想到他娶了殷沐五年,也没享用过这样的殷沐,倒是让那京城来的世子爷捡了便宜,就难消怒气。
殷沐抱着女儿过来,未曾瞧沈砚目光。
刚踏进门槛,就听到了沈夫人的冷嘲。
“哟,我当是攀上高枝就不把我们沈家放在眼里了呢,还知道过来啊。”
殷沐抿了抿唇,没有言语,抱着女儿落座在席上边角。
那沈夫人瞧见殷沐女儿,一想到至今殷沐也没能给自己生个嫡孙就来气。
指着骂道:“谁让你带着贱丫头来的,我瞧见她就烦,还不快让人把这赔钱货丫头带下去扔到外头让奴才伺候!”
边骂,那涂着蔻丹的尖利指甲,就戳到了殷沐女儿额上。
小娃娃吓了一跳,哭得哇哇乱喊。
殷沐抱着女儿的手发紧,目光盈着寒意看向沈夫人。
一旁的沈砚闻言难得当了次人,伸手拽着沈夫人的手,将人拉了开来,不满道:“娘,你说什么呢。再怎么也是我的女儿。”
沈砚这段时日将那柳姨娘好生查了一遍,才知那柳姨娘的儿子,根本不是他的种,为着面子没说出来,可心里却是有数。
殷沐和那京中来的世子,不过初初相识,那柳姨娘和她那姘头,却是在妓院花楼里就不干不净了。
那孩子身上的胎记,都和她奸夫身上的胎记在一处,十之八九不是他的种。
可殷沐这女儿,生得玉雪模样,跟沈砚一位姐姐幼时几乎一般无二。
这也是为何,沈砚在知晓殷沐偷情通奸后,没有怀疑女儿身世的缘故。
沈砚这身子是废了的彻底,心里清楚自己这辈子只殷沐女儿这一个孩子了,自然是比之从前在意些。
他从殷沐怀中抱过女儿,避开沈夫人的磋磨。
殷沐愣了瞬,有些紧张女儿,末了想到了些什么,到底没有开口阻拦。
沈砚有万般不是,百种不堪,是个差到极点的夫君,可他对着女儿,却还算有点良知。
当初沈砚肯因着殷沐怀孕给殷沐那哥哥平了赌债,在殷沐生下女儿后,也的确是这沈家里唯一一个没有因着殷沐这胎未得男嗣迁怒女儿的,殷沐恨他厌他,却也知晓,他对女儿是有几分为人父的好处的。
到底是他的骨肉,猛虎毒辣尚且不食子,沈砚应当不会对女儿如何。
殷沐如此想着,稍稍放下心来。
一旁的沈延庆见状,示意沈砚抱着女儿坐下。
而后命奴才给殷沐添了碗粥后,试探道:“乔乔啊,你和那位现下如何了,怎么这几日,都没见他登咱们家的门。”
沈延庆这话一出,殷沐脸色微微僵滞。
捏着碗里的汤匙手柄,指尖因过于用力而泛白。
半晌后,缓声答话道:“我和他,没什么干系,以后应当也不会有牵扯。”
殷沐此刻是当真觉得,她和岑浩已然没有什么干系了,日后也定不会再有牵扯。
那人总还是心存傲气的,自己已经将话说到绝路,他绝不会再来主动纠缠。
可是殷沐忘了,那岑浩虽是顾忌脸面,不会再来纠缠于她,却有千百种法子,可以逼着殷沐先低头求他。
殷沐这话一出,沈延庆当即变了脸色。
而今私盐案风声鹤唳,沈延庆自己也知道,他危在旦夕,一心想着,有殷沐在,若是讨得那钦差的欢心,说不准还能从中转圜。
没曾想,殷沐却说,她和来办案的钦差没什么关系。
沈延庆脸色难看,正要发作。
此时外头院子里却忽然响起一阵喧闹声响。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大事不好了!那外头来了一众官兵,说是要押您去府衙!”下人喘着气跑了进来,神色惊惶的道。
沈家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那横刀的几个官兵,已然闯进了饭厅内。
好一阵兵荒马乱叫喊哭嚷,那沈家老爷连争辩都未来得及,就被人押住。
沈夫人在饭厅里骂骂咧咧,哭天喊地,殷沐也脸色惨白。
那沈砚更是糊涂得很,抱着女儿在旁,险些撞在官兵刀口上。
眼瞧着那兵刃差点伤到女儿,殷沐面色惊惶,赶忙从沈砚手中夺过女儿抱着。
那来的一对官兵里,为首的,殷沐曾经在岑浩那处见过,算是打过几回照面。
她抱着女儿避开,知晓是岑浩派人来抓走的沈老爷,目露不安。
官兵扫了殷沐一眼,想起这段时日里岑浩那喜怒无常的脾气,害得身边跟着的人,一个个都挨了罚,心道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殷沐抱着女儿的手发紧,强忍着慌乱,昂首抬眼,问了声道:“官爷可知我公公,犯的是什么事?”
那领头之人闻言冷哼一声,回道:“沈延庆贪赃枉法,暗贩私盐,中饱私囊,吞了足有数十万两白银不止!”
数十万两……私盐……
殷沐脸色惨白得几无血色。
她虽不知刑罚判定,却也知晓,数十万两是个巨大的数目,私盐更是江南之地最为禁忌之物。
若罪名为实,沈延庆这扬州知府的乌纱帽,绝对是保不住的,
闹不好,还会牵扯全家。
殷沐越想越怕,面容惊惶,抱着女儿的手发冷。
那领头的人见状没再多言,领着人将沈延庆和沈砚一道带了下去。
临出去时,又侧首看向内里,沉声转达岑浩的吩咐:
“钦差大人有令,沈家皆是重犯,需得严加看管,一个人也不能放出去,且待京中圣旨发落。眼下圣旨已在路上,明日便到。”
沈延庆被人拖了下去,沈砚跟了过去,却被横刀的侍卫给拦了下来。
那些腰带佩刀的侍卫官兵,又将沈家里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家宴的饭厅里一地狼藉。
殷沐抱着女儿坐在一旁,那沈夫人瞧见她,指着她骂:“你这丧门星,定是你得罪了那钦差,才给我们家招的这祸患害了老爷!我撕了你这贱人的妖精面皮!”
沈夫人吵嚷不止,状如疯妇。
殷沐脸色惨白,抱着女儿避在一旁。
心中也在想,究竟是沈延庆当真为官不正,还是岑浩有意设计陷害逼她就范。
她没答话,抱着女儿起身离开,往自己院落里走去。
若真是大难临头,她得为女儿考虑退路。
殷沐急急带着女儿回到自己院中,从梳妆匣子翻出几张银票和一堆首饰,她只拿了两张百两数额的银票,塞在女儿襁褓中,紧跟着打开屋子里地砖下藏的一个小坑,把首饰和其余银票一并埋了进去。
若真是出了事,到了被抄家问罪的地步,这百两银票,起码能让女儿不至于被饿死。
至于那些地契田产,必然是全留不下的。
殷沐这边强压着惊惶,为女儿衡量顾虑。
另一边的监牢里,沈延庆已经被狱中岑浩的人动了刑。
沈砚是个糊涂的,也只是在扬州受父亲庇荫,做个地方闲职,关于私盐一案,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沈延庆肚子里倒是藏了东西,却也轻易不肯招。
连着数个时辰行刑,到了入夜时分,沈延庆已经被打得浑身是血了,奄奄一息让人扔进了监牢里。
偏生这时,岑浩的人,带着沈砚来了监牢。
沈砚身上倒是没伤,可瞧着自己一贯在扬州城说一不二的父亲,被打成这副模样,他也是万般惧怕。
真切的意识到了,那个人,究竟有着怎样滔天的权势。
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已经是扬州知府的父亲,对着那人,还是那般谄媚至极。
沈砚性子懦弱,难当大事,眼下已经是急得不成样子。
沈延庆一身的伤,瞧着岑浩的人带了沈砚过来,心中隐隐有几分猜测。
咳了口血问:“贵人指条明路,我可还有活路。”
带着沈砚过来的那内侍瞧着他父子二人,微微摇头,却在沈延庆面如死灰时,接着又道:
“沈知府你确实是死罪难逃,可沈家的旁人却未必,尤其是你尚在襁褓中的孙辈。
我家主子,极为中意贵府少奶奶。
可惜了,那位夫人,性子傲气,不肯顺着我家主子心思,惹得他几次动怒,我们这些伺候的下人,也遭挂落。
您若是有法子,叫那位主子心甘情愿伺候得我家主子顺心称意,保不准,他能发发慈悲,放过沈家旁的人,给您留个后。”
沈延庆被打得奄奄一息,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他满脸血色,隔着监牢的囚链,攥着沈砚的手道:“回去让你媳妇听话乖乖地伺候大人,听到了没!”
沈砚怔愣,脸色青白交加。
到底不如沈延庆的城府,没忍住道:“若是她不肯呢?”
沈延庆闻言神色阴狠,厉声道:“她不是把那女儿当成眼珠子吗,她若是不肯,就当着她的面,摔死了她那女儿,左右她若是伺候不好那钦差大人,咱们一家子都不能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