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第一周的季度会议上,Frank公布了第三季度计划和下半年展望:八月底在香港有一场亚太VP会议;而公司十二月份的年会则定在了普吉岛。陈念心如止水,想来差旅这种事多半与她这个小实习生无关。身侧的Cindy对她眨眨眼,压低声音,“我找Frank确定过啦,年会你可以去。”“真的吗?”陈念瞬间来了精神。“香港的会议也许也可以,Frank说想带我去。如果我去的话就可以带你。”陈念接连被好消息击中,只知道傻乐,好半天才问道,“符合公司规定么?”她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实习生。
七月第一周的季度会议上,Frank公布了第三季度计划和下半年展望:八月底在香港有一场亚太VP会议;而公司十二月份的年会则定在了普吉岛。
陈念心如止水,想来差旅这种事多半与她这个小实习生无关。身侧的Cindy对她眨眨眼,压低声音,“我找Frank确定过啦,年会你可以去。”
“真的吗?”陈念瞬间来了精神。
“香港的会议也许也可以,Frank说想带我去。如果我去的话就可以带你。”
陈念接连被好消息击中,只知道傻乐,好半天才问道,“符合公司规定么?”她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实习生。
“当然,公司默许可以带实习生出差,往年也有部门带实习生参加年会。更何况这些费用都是各部门自己出,年初做预算的时候我已经把今年的实习生费用加进去了,财务也批了,富余的很。”
如果不是顾忌着周围的同事,还有在台上滔滔不绝的Frank,陈念真想抱着可爱的Cindy亲一口。
亚太VP会议的地址和住宿由香港的助理负责敲定,Cindy和陈念则需要帮上海参会的老板们统筹好行程安排,收集并汇总材料信息,再和香港那边对接;更重要的是,需要帮Frank和蒋律安排详细的会议日程,筛选出重要的客户会议。
这会Cindy从Frank办公室出来,满面春风,“去香港定啦,Frank让我俩跟着。”
“Yeah!”
“我看上的包包可以等着下个月去香港再买了。”
陈念满脑子都是冰室、鸳鸯奶茶,“我可以大吃一顿了。”
“实习开心吗?”
“开心啊!”
“哈哈哈,那要感谢有我这个好老板。”
陈念挪动着座椅到Cindy身边,“我以后毕业正式工作,能一直有好运气碰到你这样的老板吗?”
“不能。”Cindy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觑到陈念僵硬的笑脸,又换了个说法,“职场很复杂,尽量不要和同事交心,更不要傻乎乎把老tຊ板当善人。”
“可你对我很好啊。”
Cindy得意地摇头晃脑,“那是自然,可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啊。”
陈念叹口气,实习这段时间,她耳听目儒了一些职场上的阴暗面,可都在别的部门,离她很遥远。她的世界依旧简简单单,有好说话的老板,不太难上手的任务;她突然不想考虑以后,想离那些繁杂的人际关系和勾心斗角越远越好。
以后...她心思一晃,她的以后和蒋律应该没有任何交集。失落来得毫无预兆,瞬间倾压了兴奋。她从未向任何人提及对蒋律的那些小心思,笃定如果想摆脱某些似是而非的念头,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说出来,说出来就在心里扎了根。
她并不想让蒋律在心里扎根,她怕以后一看到路飞就会难过。
“别愁眉苦脸啦,人都是慢慢长大的。先想想我们去香港吃什么,逛哪些地方!”
“嗯嗯。”
==
如果问陈念对夏天的记忆是什么,她大概率会回答,小区后面的小吃街。
一入盛夏,那条几百米的巷道格外热闹。盐酥鸡,海鲜烧烤,清真一条龙,小馄饨;空气里飘着有点呛人却诱人的孜然香味。店门口排满了塑料桌椅,食客们三三两两,边喝酒边撸串,笑声络绎不绝,是夏天夜晚该有的样子。
这天晚上,难得的,夏女士嚷嚷着要出去撸个串。她一直不是很中意这些路边摊,嫌弃油大不健康。
“你确定?”老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昂,快点,我饿了。”夏女士督促着,“我不换衣服了啊。”
“吃大排档换什么衣服?换你的衬衣西裤吗?”老陈揶揄道。
陈念听着爸妈拌嘴,一手挽着夏女士,开心得咧嘴笑。一旁的老陈遭受冷落,心有不甘,靠蒲扇消解落寞,“今天这个天气就适合吃烧烤。”
他们最常去的那家海鲜烧烤店早已座无虚席。
陈念熟门熟路先点单,“老板,四个烤带子,半打生蚝,半打扇贝,一个烤茄子,一份锡纸金针菇,一份海鲜粥,再来一个扎啤。”
趁等位的功夫,她又屁颠颠跑别家买了四两锅贴,一份臭豆腐,章鱼小丸子和烤冷面。两手提着满满当当的吃食,各式香味一股脑全往鼻孔钻,好馋。
“今天我请客,发工资了,嘿嘿。”陈念扬眉吐气的。
夏女士看起来心情不佳,破天荒倒了杯扎啤。她仰头闷了一大口,约莫是被那味道冲击到,眉头紧蹙,满脸嫌弃;而老陈却甘之如饴,宛如喝的和她不是一个东西。
几口酒下肚,夏女士终于说出了今天反常的原因。律师事务所不定期会安排法律援助,最近她在跟的一个案子,原告和陈念同岁,却已经是一个三岁小男孩的妈妈。
这姑娘来自农村,有两个弟弟;家里早早就断了她的学费,逼她出来打工赚钱。辗转波折,她来到上海,在厂里认识了她男人。两人认识没多久就在一起,后来结了婚又火速有了孩子。
日子虽苦,倒也还有盼头。两个年轻人肯吃苦,将孩子留在了农村奶奶家,下班之余还会去饭店打工,攒钱寄回家。
没成想去年她男人在一次工厂事故去世,留下了她和两岁的孩子;工厂象征性赔了几万块钱,全被她婆婆家拿走。而这些年她辛辛苦苦攒的积蓄也被婆家以给她男人办丧事为由,一一搜刮干净;甚至孩子也被婆婆家霸占,连面都不肯让她见。
这姑娘心软,总想着可怜一下刚失去儿子的老人家,从没拒绝对方各种无理的索取。只是最后涉及到孩子的问题时触及到她底线,被逼无奈之下,她方才意识到可以借用法律武器。
陈念并不是第一次听夏女士说案子,但这次,听着她实在难受。
“那她告她婆婆?”
“嗯,她必须得要孩子。”
法律上很容易界定的抚养权,到现实生活中操作起来却异常复杂。她一个年轻姑娘根本没有能力和一大家子抗衡;老家父母更不愿插手帮忙,生怕多惹出事端。身边不少人劝她日子还长,有孩子反而是累赘,干脆就这么算了,以后更容易找下家。
她总会摇摇头,爱的她人不会嫌弃她的孩子;婚姻这事随缘,不强求。
夏女士也问过她,“你一个人得养孩子,日子会不会太难?”
这姑娘听闻笑道,“谁的生活不难呢?各有各的难处吧。我还年轻,身体好,力气大,可以闯可以拼。我要努力赚钱供孩子读书,有孩子在,生活都多一点动力。”
这些话听上去再朴实不过,从她嘴里说出来更添了几分让人心酸的韧劲。她总憨憨地笑,“我没怎么读书,想法也很简单。孩子是我的亲人,我不能丢下他。”
而最让夏女士耿耿于怀的,莫过于这姑娘和陈念年龄相仿,还在花一般的年纪,未来还有那么多可能,本该充满希望。而现实是,她早早地被生活一次次鞭打,甚至被压得无法抬头。
哪怕知道这个世界本就没什么公平可言,夏女士此刻还是希望岁月对某些人能下手稍微轻点。
老陈自然也有了触动,此时抬起头来闷了大半杯酒,“法律是道德的底线,道德管不了的,希望法律可以。”
夏女士端起酒杯昂头饮下,“我会尽力。”
也是在不久之后,陈念在夏女士事务所楼下见到了那位姑娘;她身后跟着一个小男孩,怯怯懦懦,躲在妈妈后面不敢看人。
这姑娘皮肤很白,圆圆的脸蛋不加妆饰,干净素雅,眼神坚毅,比同龄人看上去成熟的多。夏女士正拉着她的手,眼神充满关爱,不知在说些什么。
这个案子最终并没有上法庭。男方家长选择了庭外和解,要求是女方支付过去三年小孩在家里的生活费用合计十万块。不是一笔小数目,还透着利用母亲对孩子的爱做交易的丑恶之心。但那姑娘想得很开,钱可以赚,孩子回到身边就行。
夏女士号召律所进行了一次募捐,凑到八万块,最后又自掏腰包补齐十万。对方涨红了脸,再三推脱,怎么也不肯收;说自己有胳膊有腿,不需要接受别人的救济。
夏女士好说歹说,提到孩子吃饭也要花钱;对方才肯收下,还不忘写了个借条。
今日姑娘特意上门感谢,并保证一定会努力赚钱还那笔巨款。她笑容灿烂,捋着头上的发,“我婆婆挺守信用的,孩子还给我了,我看着孩子心里就踏实,身上充满了干劲。”
只是她不知道,夏女士这段时间多次带人去她婆家「登门拜访」,好说歹说,甚至夸大了一点收到钱若不执行会带来的法律后果才将这些人唬住。
陈念默默等那姑娘带孩子离开,才上前搂抱住夏女士;她不禁鼻头发酸,“妈妈你真棒,我好崇拜你。”
夏女士揉揉她脑袋,“我一看到她总想起你,总想着哎呀,年纪这么小就要遭受这些,生活太残忍了。”
“我真幸福。”
“那是,所以我和你爸才担心。”
“担心什么?”
夏女士温柔地看着她,“担心你怎么还不长大,又不想你太快长大。心思单纯的人多晚熟,可这样的人也容易吃亏。”
陈念听到「长大」蹙蹙眉,“哎呀,我也没那么幼稚。”
夏女士语重心长,“父母眼里,孩子永远都长不大。你看,每个人都坐在「生活」这张牌桌上,没有人可以左右发牌人的顺序,好牌烂牌纯靠运气。有人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有人手拿烂牌却有逆风翻盘的决心和勇气。”
陈念眨眨眼,“放心吧,你女儿内心很强大。”
夏女士噗嗤一笑,“哪里强大?这么大人了,失恋还抱着爸爸哭鼻子?”
“哎呀,都过去了。”
“以后找男人眼睛擦亮一点。”
“我不找男人。”
“组撒?赖家里啊?”
“昂,不好吗?”
“也挺好。”夏女士揽住她的肩膀,“走吧,附近新开了一家闪电泡芙,吃点甜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