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雅君和董玉环初始还不肯走。几名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往雅莲苑一杵,手往绣春刀柄上一放,刀没出鞘俩人已是吓得魂不守舍,赶忙收拾好细软,有如丧家之犬般灰溜溜回陇右去了。姜蜜知道俩人走的时候,心里乐开了花儿,面上却半点不显。等回到寝屋没了外人,她才畅快笑出声儿来。可是笑过之后,她更加担心起侯夫人来。那日她二人被困在屋子里出不去时,侯夫人那番话虽是叫她一个人去逃命,可话里话外露出来的死志令她心惊。
谢知让见姜蜜撅着小嘴呼呼吹气的模样,心底那点残留的气恼尽数散了个干净。
他气姜蜜对他人处处忍让、处处讨好,是因为自己也曾不得众人期许,不被长辈喜爱。他们要他成为端方君子,可他生来便心狠手辣、阴鸷恶劣,他当不了澧兰沅芷。于是家人长辈对他呵斥、怒骂、厌恶。
但那又如何?他谢知让不在乎。
骂他恨他者,尽数杀了便是。这一家子碍眼之人,若非礼教束缚,若非心有一丝容忍,他早就将母亲以外之人屠个干净。
所以他见不得自己的妻子那般讨好她们。每次见到,他心中总会莫名生出恼意。
可方才听到姜蜜和拂冬的话,谢知让恍然惊觉自己敢嚣张的底气全部来自于他是个男人。谢家再如何待他,了不起他自请出族、改立门庭。
他不该用他的经历去苛求姜蜜。
那对她不公平。
谢知让垂眸看向怀中的小娇娇,眼底有爱怜一闪而过。
“自然是疼的。”
姜蜜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而后嗔道:“你这张嘴,可该收敛些。”
“我说错了?”
那些话姜蜜同为女子,自然听着不舒服。可谢知让也没说错,是董玉环自己将脸皮扔在地上让人踩,是她自轻自贱。而他惯来得理不饶人,那嘴厉害得,专往人心肺管子上戳。哪能轻饶董玉环了去。
“我知晓夫君没说错,可那话实在不像样。什么腿儿一……”姜蜜实在说不出这几个字,含糊着略了过去,“听着都要羞死人了,夫君怎还能那般直接说出来?”
谢知让坦荡得很,眉间甚至全是理所当然。
“你不张腿不成?不张腿,如何行房?”
姜蜜耳根火热,连带着整个脖子都泛红,羞恼着伸手去捂他的嘴。
“你……你胡言什么?”
谢知让嗤笑,心中不屑。
都是男人,谁还不知道谁。一个个嘴上非礼勿言、非礼勿视,真到床上一个比一个孟浪,什么污言秽语都说得出口,穿上裤子倒装起端方君子来了?简直虚伪。
“总之……总之……”姜蜜磕巴半天,决定蛮横一回,“你是男子,不可以对着女子说那种话!”
“那tຊ不行,女子当中还有个你呢。不许我对你说荤话,那还有什么意思?”
姜蜜说不过他,闷闷道:“你……你讨厌死了!要不是怕你和爹打起来,我才不管你呢!”
“我和他打起来,你帮谁?”
“那自然是……”
“你好好说。”
谢知让松开一只手,只一条手臂托住姜蜜腿根,吓得她连忙抱紧男人脖颈,大声道:
“你你你!我肯定帮你!就算爹要打死你,我豁出命去也护着你!”
“这还差不多。放心,你这浑身没二两肉,一只手还摔不着你。”
谢知让虽嘴上这般说,却还是将人重新稳当抱回怀里,眉眼之间全是浅淡撩人的笑意。
……
谢知让当着众人的面把谢雅君所在的那页族谱撕了,就代表此事毫无转圜余地。
老夫人派心腹李嬷嬷来请谢知让多次,最后甚至亲自到珺璟轩来,谢知让都不为所动。
“让哥儿,这事是你姑母做错了,你怎么打她罚她都可以。除族,是要她的命啊!若她被谢家除族,她在这世间再无依靠,如何在董家立足?让哥儿!你就不能放你姑母一条生路吗?”
谢知让只歪头看书,门儿也没出,任由老太太在外哀嚎。
老夫人见他心意已决,实在无可奈何,拄着拐杖骂他孽障,而后在上房闭门不出。
姜蜜去过几次,却连门都不许踏入。她叹了口气,只每天去那边门口点个卯,尽到责任便走。
到底是亲生女儿,还是除族这等大事,她一时怄气也是应当。老夫人只闭门不见,并不在其他事儿上迁怒姜蜜,已是公正。
谢雅君和董玉环初始还不肯走。几名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往雅莲苑一杵,手往绣春刀柄上一放,刀没出鞘俩人已是吓得魂不守舍,赶忙收拾好细软,有如丧家之犬般灰溜溜回陇右去了。
姜蜜知道俩人走的时候,心里乐开了花儿,面上却半点不显。等回到寝屋没了外人,她才畅快笑出声儿来。
可是笑过之后,她更加担心起侯夫人来。
那日她二人被困在屋子里出不去时,侯夫人那番话虽是叫她一个人去逃命,可话里话外露出来的死志令她心惊。
她说她没有遗憾了。
她说她早想下去见六妹妹了。
外人眼里风光无限的宁安侯夫人,究竟曾经经历过什么才会生出这般不想活的念头呢?
她怕侯夫人出事,日日去她那里走动得更勤。她还经常把谢婉带过去,希望侯夫人多见见孙女,能多些眷恋。
这日在朝晖院,姜蜜看见侯夫人的针线篓子,心里忽然生出一点小念头。
“娘,江南那边有个习俗,说是要母亲为未出嫁的姑娘缝制虎头纹的兜衣,而后在闺女生辰那日亲自替她穿上,以此驱邪祈福,百鬼不侵、百病不扰。阿婉生辰将至,可她生母不在府中,娘您是最疼爱晚辈的,不若替阿婉做一件吧?”
侯夫人看着天真无邪的谢婉发怔,好半晌才点头低声应好。她似是想到什么,眼角又一滴一滴落下泪来,哽咽着说:“也要给小六缝。小六一个人在地下,要平平安安的。”
“那是自然。小六有您惦记,一定平安。”姜蜜拿出帕子替她拭泪,“娘您快瞧瞧,哪块布料适合小六?哪块布料适合阿婉?”
被这一打岔,侯夫人的情绪稳定了些,跟着姜蜜一匹一匹看起布料来。
“听说你娘家要来人了,府上可安排好住处了?”
姜蜜笑容不变,“二婶她们是来为我补归宁礼的。既是归宁,哪里能住在府上?我在外头租了小宅子呢。这天热,赶路辛苦,且得等到凉爽些才来呢。”
“住在外头也好。不着急那便慢慢归置,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叫下人去找你三婶娘安排。她若为难你和你推脱,你只管来找我,我替你和她说。”
“娘您待我真好。要我说,您简直就是姑射仙子转世。您这般冰清玉洁之人,我可不敢用杂事来扰您;待我实在没辙了,再来请娘出山。届时您可不能嫌我吵嫌我烦。”
姜蜜揽过侯夫人的胳膊,娇娇趴在她肩上,好话一句接着一句冒,惹得侯夫人笑着举手佯装打她。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惯来是个嘴上好听的。什么姑射仙子,我听你哄我。”
婆媳两个笑成一团。
待姜蜜走后,侯夫人的笑意才渐渐变淡。
她知道怕是那天的话让姜蜜察觉了。儿媳妇怕自己想不开,才变着法儿地给她找点事情干,耐心哄她、劝她、安慰她。
她早不想活了。小六死的那天,她甚至就想跟着去了。
可她连寻死都不能。
她和宁安侯的婚姻,本就为结两姓之好。老夫人当年甚至送走宁安侯的心上人,也要强逼着他娶了自己。这门婚事,背后代表的是北平王府和宁安侯府的利益。
她若自尽了,谢、林两家因此结仇,她便是罪人。她再悔、再恨、再痛苦,也得在这冷冰冰的府上熬下去。
不过好在,姜蜜来了。她同姜蜜待在一起的时候,是快活的。她感受到久违的温暖。
不仅是她,连让哥儿都平和不少。
只盼他们夫妻俩能一直一直好下去,可别像她和宁安侯一样,恩爱夫妻终成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