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车上只剩下他和明阳两个,他坐到了明阳的身边,微微低头看着她的手,突兀地说起了她手上的戒指:“祖母绿戒指过于老成,配夫人的玉手还是有些不合适,下次别戴了。”说罢,竟直接拉住了明阳的手,指腹在她手上不停摩擦。这只柔软到让人感觉无骨的手,好似青葱一般,纤长嫩滑,短而莹白的指甲泛着淡淡珠光。明阳差点控制不住神情,从未有男子摸过她的手,两人还靠得那么近,近得她都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本王新得了一枚品相极好的东珠,只要王妃帮个忙,可为你做个新戒指。”
余晖和肖汐的脸上都显出震惊之色,两人互看了一眼,眼神中都是为对方的担忧。
明阳早料到了肖漾会揪着这事不放,她面上毫无紧张之意,直接回怼:“他不是护卫,是寺人,奴才护主子天经地义,他要是不出手,我才会砍他的手。”
余晖自然知道明阳的用意,他赶紧收起脸上的情绪,垂眼低头,作出一副恭敬样儿。
肖漾满脸写着难以置信,余晖长身玉立,风度潇洒,哪里有一点阉人的模样。
她冷笑一声:“哼,怎么可能?”
这种心理战就是不能给对手反应的时间,明阳赶紧接上话茬:“妹妹不信,大可让他脱了衣裤探查一番,看看是不是一个长的,两个圆的,都没有了,阉得彻彻底底。”
“你说什么?你……”
肖漾听完直接羞红了脸,四周的宫人听到这虎狼之词全都垂头躲闪,恨不得把耳朵塞起来。
“我说什么,我自然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无耻的人说不要脸的话。”
肖漾羞愤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明阳也觉得没必要再纠缠了,直接搂过肖汐,想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可没走出两步,便被来势汹汹的姜贵妃叫住了。
“慢着!”
这两个字听着漫不经心,可姜贵妃的脸上明显已出现愠色。
她身着一袭明黄色凤穿牡丹绣样衣裙,头戴金镶玉凤冠,通身打扮端庄大气,走起路来也是仪态端然。
果然是宠妃,这派头恐怕已经压过皇后了,也难怪,毕竟人家的儿子是太子。
皇后也是太不争气了,儿女才遭受这样的欺辱。
明阳也摆好姿态,准备迎接下一场战斗,正要上前应敌,却被一道颀长的身影护在了身后。
在明阳护住肖汐之时,宝林就去找肖烬了,要不是明阳身边的都是曌国来的侍女,没来过皇宫,他也不用亲自去。
回来之后看到荣乐公主那边的惨状,他不由得暗喜,看来王爷的这便宜王妃是有两把刷子的。
肖烬一句话没说,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姜贵妃,眼神十分不善。
两人眼神博弈时,明阳被挡的死死的,看不到两人的神情。只觉得到处都是杀气,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最后还是姜贵妃先开了口,她嘴上挂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很好,你又有要护着的人了。”
说罢,她转头看向肖漾:“走!”
肖漾也不是那种不会审时度势的蠢笨之人,她看向明阳,咬牙切齿地吐出四个字:“来日方长。”
肖烬难得走在明阳身边,可明阳却心不在焉,她发现肖汐的头上戴着两支蒲公英绒花发簪。
皇室之中,把蒲公英这种低廉之花当作发饰的十分少见,可这两支簪子十分精致逼真,阳光下泛着七彩的光。
戴在肖汐的头上竟格外适配好看,将她的脸衬托得美好又恬静。
明阳越看越心悸,那绒花怕是余晖拿她的雪蚕丝做的。
于是,她试探性地说了一句:“妹妹,你这头上的绒花真是别致。”
肖汐听后立即面露惊慌之色,随即又笑了笑,这种场面,不会说话反而是有好处的。
听了两人的对话,肖烬的眸子也向肖汐的头上移了移,随口说道:“从未见你戴过。”
谷雨听罢立即tຊ为主子解围:“是奴婢哥哥上街采买东西带给奴婢的,不值什么钱,公主喜欢,便戴着玩玩。”
宴会上倒是没再起什么波澜,明阳和姜贵妃都知道无法在明面上把对方怎么样,全都装得云淡风轻,甚至互相笑脸相迎。
只是荣乐肿着个脸,无法见人了,只能托口生病回宫,为父皇精心准备的舞也不能跳了。
在回王府的路上,明阳一直想着她的雪蚕丝,神情一直闷闷的。
若只是金贵的物件,便是十个八个她也不在意。
可那东西是养止血蛊用的,雪蚕十分难得,母皇只给了她那么一小撮儿。
肖烬见她如此落寞,以为是在为荣乐公主和姜贵妃的事情郁闷,又看到她那因打人而红肿的手,不免十分心疼。
他自然想关心她,如果可以,他希望能捧着她的手亲自为她上药。
他在心里斗争了良久,终是忍不住了。
“停下!”
马车踏路的声音消失,宝林恭敬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他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心里是有些紧张的。他只敢用余光看着明阳。
他冲宝林说道:“让王妃的侍女上来,给她的手上药。”
明阳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有些惊讶地望着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沐蓝已经上了车。
三驾马车十分豪华宽敞,四个人坐在一起也不显拥挤。
明阳想许是帮了肖汐的缘故,肖烬竟然在意起自己了,难得的机会一定要抓住。
沐蓝用指腹沾取一些药膏,刚触碰到明阳,明阳就嘶的一声抽回了手,脸上也多了两滴眼泪。
即使知道她是装的,肖烬还是下意识地想要去查看她的手。
只是身子刚要动,在强大的控制力下还是及时停住了动作。
他只淡淡地问了一句:“没事吧?”
明阳委屈地点了点头:“无妨。”
肖烬对宝林吩咐到:“回府找太医帮王妃看看,冬日手受伤最怕着凉,把母后赏赐的紫金手炉拿给王妃。”
明阳趁热打铁,赶紧回道:“紫金贵重,我用普通的手炉即可,只是我如今得罪了姜贵妃,实在是害怕,王爷可要护着我呀。”
这可是明阳呀,肖烬单相思两年的白月光,他怎么顶得住。
他呼吸都乱了,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他终于敢看向明阳,清了清嗓子:“你既然已经成为王妃,我定会全力护你,你为小妹出头,我与母后都很感激你,若你在王府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宝林,我会尽量满足。”
“王爷不知,我在曌国不得母皇宠爱,吃穿用度比不上宫女,现在一切都好,我也很感激王爷。”
明阳这套说辞肖烬一个字都不信的,曌国皇宫中早有他安排的细作。
曌帝宠女儿,明阳的吃穿用度比余晖强了不知多少。
但宝林并不知晓那些事情,他暗暗在心里可怜起了这个和亲公主。
明阳用手绢拭了拭眼泪:“只是王爷,看在我手受伤的份儿上,今晚王爷能不能留宿朝霞院?”
沐蓝继续为明阳擦着药,面色平静自然,与车上另外两张呆滞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宝林不由得在心中赞叹,王妃果真直爽呀。
明阳就那么定定地看着肖烬,眼中氤氲着朦胧水汽,还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娇羞与渴望。
肖烬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竟然是让宝林和沐蓝下车。
待车上只剩下他和明阳两个,他坐到了明阳的身边,微微低头看着她的手,突兀地说起了她手上的戒指:“祖母绿戒指过于老成,配夫人的玉手还是有些不合适,下次别戴了。”
说罢,竟直接拉住了明阳的手,指腹在她手上不停摩擦。
这只柔软到让人感觉无骨的手,好似青葱一般,纤长嫩滑,短而莹白的指甲泛着淡淡珠光。
明阳差点控制不住神情,从未有男子摸过她的手,两人还靠得那么近,近得她都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呼出的气息。
“本王新得了一枚品相极好的东珠,只要王妃帮个忙,可为你做个新戒指。”
他故意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本王也可夜夜留宿朝霞院。”
明阳知道如果这时候躲闪,她就功亏一篑了,她努力让嘴角挂上笑,原本灵动的眼眸藏着慌乱:“王爷说笑了,尽管吩咐我便是。”
肖烬借势搂住了她肩膀,把她拥入了自己的怀里,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她戴着戒指的手:“护城司云统领爱吃你做的樱桃肉,托我来向你讨要。”
听到这儿,明阳心里骤然一紧,早已顾不得想肖烬对她的轻薄之举。
真是棋逢对手,她的一举一动早就在肖烬的眼皮子底下了。
可那又怎么样呢,他畏惧曌国,不敢杀她,又不舍杀她。
而她即使现在能马上让他死,也不能全身而退,两人之间反而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明阳控制住自己乱跳的心脏,她绝不可退缩,努力为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后,便反客为主,想用手去勾肖烬的脖子。
可对方太过警惕,直接把她的手臂按在了马车内壁上。
明阳娇嗔地啊了一声,转而仰头望着他,眼睛里满是细碎的光:“王爷,好疼~”
肖烬全身一颤,他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内里已经波涛汹涌,他赶紧松开了她的手臂。
明阳又把头往他怀里靠,低声地委屈呢喃:“王爷若是讨厌我,直说便是,何苦难为我,我哪里认识什么云统领,如何做出他爱吃的樱桃肉。”
他望着怀中的人,真的好想把她抱的紧一点,更紧一点,亲吻上面的每一寸肌肤。
不过,也只能想想罢了,他松开了明阳,坐远了一些,扭头不敢再看她,这场博弈他还是输了。
明阳回到朝霞院第一件事便是去寻装雪蚕丝的盒子,果然只剩下一些细碎的边角料。
她把余晖拽到了内室:“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肖烬不仅发现我在戒指上动了手脚,还知道我去了护城司,咱们随时可能遇险,没有止血蛊你知道意味什么吗?”
余晖颓废地低着头:“肖汐值得最好的,只有雪蚕丝才更加梦幻轻盈。”
明阳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你,你认识她几天?她的一时开心比你我的命还重要吗?”
“当然,我愿意为她舍去一切。”
余晖坚定地望着明阳,那表情仿佛是说我认定了,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而明阳气得直翻白眼,她的臭弟弟谈情说爱把她也豁出去了。
真是搞得定对手,带不动队友。
“余晖,你若是一意孤行,肖汐恐怕活不长,母皇她……”
余晖没等她说完就炸了毛,他向前一步,逼近明阳,恶狠狠地盯着她:“你们想动她,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明阳最疼爱这个弟弟,若不是万不得已,她也不想说出伤害他的话,所以她的语气没什么气势。
而余晖的这一声嘶吼,吓得她倒退了两步。
屋子里炭火很足,明阳却觉得浑身冷极了。
她望着余晖不可置信的摇头,余晖从未与她争吵过。
她这个弟弟总是像小太阳一样温暖地围绕在她身边,又常常像小鸟一样在她的耳边姐姐长,姐姐短。
眼前这一幕她是怎么也想不到的。
余晖似乎有发泄不完的情绪,他竟然继续补刀:“姐姐不明白我,是因为你生来和母皇一样冷心冷情,父皇将母皇视若珍宝,父皇驾崩,你可曾看见母皇落过一滴泪。”
“还有南远哥哥,他为了你不来和亲,在大殿前跪了一夜,你可有去看过他,初秋的雨那么凉,你可曾想过他的膝盖可能会隐痛一生。”
明阳听罢,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她大意了,她低估了余晖对肖汐的感情,她以为余晖再怎么不靠谱也会以大局为重。
余晖这深情的样子,简直和他们的父皇一模一样。
她也才十七岁呀,和风霁月的司家儿郎唤她阳阳时,眸光是那样明澈,笑容又是那么温柔,她怎么可能不心动。
可她没有选择,母皇之所以不哭,是因为要撑起曌国的今天,而她对司南远的狠心,是为了撑起曌国的明天。
无论是大盛国还是肖烬都只是一时困顿,一旦翻过身来,曌国的处境可想而知。
“余晖,你看看这朝霞院的装饰布置,是不是比曌国皇宫还要奢靡一些。”
余晖并未答言,可明阳似乎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传闻肖烬的外祖母大婚时陪嫁的是一座金山,这话亦真亦假,但陪嫁的钱财定是可观的。肖烬有钱有兵,又是难得的帝王之才,皇位早晚是他的。如今多亏他父皇昏庸,曌国才有这喘息的机会。”
两年前肖烬把自己送上了曌国的门儿,明阳亲自带人暗杀他几次都没有成功,后来母皇终于养出南柯蛊,他们才有了更好的计划。
南柯蛊不会马上置人于死地,它就像是慢性毒药,会慢慢侵蚀人的五脏六腑,十年之内,tຊ必因身体虚空而死。
大盛国皇帝有十几个儿子,他自己都认不过来,杀了肖烬还有肖煜,一个又一个的暗杀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就连皇室孙辈也出生好几个了。
不如先留着肖烬的命,让他一个一个的斗,等他拿到皇位,却没命坐,那时的曌国才能看见真正的曙光。
明阳扬手抹掉眼角的那滴泪,抬头看向余晖:“两国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十年二十年之后,不是她哥哥让你国破家亡,就是你姐姐让她国破家亡,你如何面对她,她又如何面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