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手捂唇,鲜红血沫从指缝间流出。眼看郭宣的目光要看过来,樊正卿一把将我往后拉去,放下车帘。“走吧,别惹麻烦!”到了城门口,樊正卿下车:“这马车给你,北境,东海,你自己选。”我闭目不语,不愿看他。他叹息一声,对车夫吩咐:“走!”夜幕已降临,外面下起了雨。趁那车夫不注意,我从马车上滚落而下。身上不知擦出多少伤痕,我却咬紧了唇不敢出声。待马车走远,我跌跌撞撞起身往乱葬岗的方向走去。
我浑身僵硬,顷刻间身上的血液都凝固起来。
这一刻,我竟分不清,是惊愕更多,还是心凉更甚。
心跳停摆,眼前的人都变得模糊。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会变成这样?”
樊正卿抿了抿唇,没有回答,但已然默认。
眼泪落下,我控制不止地扬声道:“我一直把你们当成我最亲近、最信赖之人,我们约定好,要让这天下万民都过上更好的日子。”
樊正卿垂眸,不敢看我。
“你聪慧过人,又体恤百姓,这么多年,你就救治的百姓更是不计其数,天女之名几乎凌驾于皇权之上。”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可如霜,你无依无靠孑然一身,又怎担得起如此之名。”
静默许久,我低低笑起来,那笑声中无尽凄凉。
“我担不起?”
“我无依无靠孑然一身?”
我看着他:“樊正卿,你们莫不是都忘了,没有我,你们早就已经死了,又何来今天?”
樊正卿的脸色阴沉一瞬,又很快恢复。
我一直以为,霍璟将他与郭宣调离京都,是因为怕他们帮我。
原是我错了。
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个外人罢了。
无边的痛苦和恨意在我心中蔓延滋生,可我的恨意,根本伤不得他们分毫。
我只能狼狈地哑声呵斥:“滚!”
曾看见他我便觉得安稳可靠的人,如今却令我感到恶心至极。
可樊正卿没动,而是道:“为报你之恩,我此次来,便是送你离开。”
我死死盯着他。
他错开目光:“你离开京城,从此隐姓埋名,不再出现,对所有人都是好事。”
他的话像是一把刀子插在我心上。
我默了默,缓缓点头:“好。”
最后的时间,我也不愿留在这里磋磨。
樊正卿让我装扮成侍卫的样子,或许是霍璟真的对他太过信任,竟没有检查。
我真的跟着他出了皇宫。6
走出不远,我们的马车被人堵住。
樊正卿蹙眉,刚要询问,外面传来喧闹的声音。
“大云医会的郭老板又免费发药了,快去领,郭老板真是大好人。”
我心中一凛,忍不住掀开车帘。
不远处,曾是我的叶氏医会,如今上面已经换成了大云医会。
郭宣站在上面,嘴角带笑,一副菩萨模样。
眼前一阵眩晕,让我有些站立不稳。
我早该猜到的。
可当亲眼看见,心尖还是宛如被刀子捅入。
心里最后一点点残留的念想也被彻底摧毁。
百姓们还在议论纷纷。
“要我说,还得感谢当今圣上英明,将医馆从那妖女手中夺回,若她还在掌控医馆,不知用药控制多少人。”
“难怪以前如此多人对她言听计从,竟是用这样恶毒的招数。”
这些话全都清晰传入我耳中。
他们脸上那灿烂的笑容,让我有些晃神。
我还记得我刚穿来的时候。
昏庸之帝在位,奸臣当道,百姓疾苦。
满大街都是无家可归衣不蔽体的流民,更有甚者,易子而食。
彼时,我在百姓脸上看到的只有痛苦与绝望。
我用尽毕生所学帮霍璟,又何尝不是为了拯救他们。
如今和当初相比,说是天堂和地狱之差也不为过……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喜气洋洋开口。
“如今陛下每月用她的血祭天祈福,我大云百姓才能得上苍庇佑,有这样的生活!”
我浑身止不住的颤栗,克制不住地,我大笑起来。
笑出了满脸的泪。
十年光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一个笑话。
我最在意,最信任的人,一个个都朝我心上捅刀子。
我爱的人,将我当做弃子,一心想要我死。
我的至交好友。
一个,将我看做是麻烦,想让我永远消失。
另一个,助纣为虐将我的产业据为己有。
过去十年的情谊回忆,都化作钝器敲打我的心脏。
每一下,都致命。
锥心之痛,让我恨不能立刻杀了所有人,与这世界一起毁灭。
我自问这一生无愧于天地,对得起所有人。
为什么竟落得如此境地?
转瞬,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起来。
我抬手捂唇,鲜红血沫从指缝间流出。
眼看郭宣的目光要看过来,樊正卿一把将我往后拉去,放下车帘。
“走吧,别惹麻烦!”
到了城门口,樊正卿下车:“这马车给你,北境,东海,你自己选。”
我闭目不语,不愿看他。
他叹息一声,对车夫吩咐:“走!”
夜幕已降临,外面下起了雨。
趁那车夫不注意,我从马车上滚落而下。
身上不知擦出多少伤痕,我却咬紧了唇不敢出声。
待马车走远,我跌跌撞撞起身往乱葬岗的方向走去。
总要敛了碧枝的尸身,那是这世界,唯一真心待我的人了。
我听着脑海中的声音逐渐流逝。
【叶如霜脱离倒计时——零天十一小时】
下一秒,一双手猛然捂住我的口鼻。
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身边,嗓音像是鬼魅。
“天女,你为他们做了这么多,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