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不再仅仅是有权无名的「霍大人」,而是一字并肩摄政秦王了。皇帝和摄政王争着权,京城里人人自危,连霍府内都有些心思浮动,此时唯一无所谓的……反而是五年前那个被霍问廷招纳的江湖神医乌榄。他总是翘着花白的胡子蹲在花园亭子上喝酒,跟霍问廷的心腹属下霍十一吐槽。“咱们摄政秦王殿下,不会真的打算单身一辈子吧?嘿,他连一个世子都没有,万一哪天出事了,这偌大的王府交给谁继承?”霍十一道:“你是专门负责王爷健康的,王爷不能出事。”
霍问廷又做梦了。
刺骨的寒风吹在城墙头,那道憔悴纤细的瘦弱身躯,站在高高的城墙头摇摇欲坠。
“阿浮!你给我下来!你不要吓了我了,好吗?阿浮,我们好好谈谈...”
他惊恐地站在后面,一步也不敢上前,可那道身影并不回头,恍若未闻,低头望着脚下高高城墙下,那深不见底的内河。
霍问廷心中的恐慌却越来越大,腿脚都发软,不敢再往前一步,哀求道:“阿浮,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你死,我爱你...你回来,我会用一辈子都对你好...”
他的声音绝望地颤抖,眼神哀求,心痛欲裂。
“我说的那些话,都是骗兰颜丽的,我一点也不喜欢她,我爱的是你!”
可是让霍问廷心碎欲绝的,阿浮终是没有回头。
她对他的哀求全然不顾,抛弃整个世界一样地抛弃他,脚步微晃却坚定的、无法改变的,往前走去!
“阿浮!”
霍问廷疯一样往前扑去,可是他和阿浮之间好像隔了天地之远……无论怎么往前冲都无法靠近阿浮,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跳下城头!
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进河里,会有多疼!
河水搀着冰,她会有多么冷!
被河水呛入肺里时,她会有多么痛苦!
活生生溺水而死的时候,她会有多么绝望!
周围升起浓重的雾气,霍问廷深陷在内,心被名为绝望悔恨的刀插进去奋力翻搅。
悔恨在他心里割出一道一道的深深的伤痕,绝望的鲜血淋淋漓漓淌了满满的胸腔,又被绝望的冷风冻成僵硬的冰。
那锋利的边缘,无时无刻不在残忍地凌迟着他。
他紧闭的眼角,淌下了晶莹的泪,划过俊毅的面庞,打落在枕上。
这是一场梦,却不只是一场。
不知从何时开始,每当霍问廷闭目睡着,他都会重新回到当年阿浮跳城的时刻,他无法靠近,更无法阻止,只能一遍遍地回看这那一刻。
这是梦,霍问廷清楚的知道,可他完全无法从中挣脱,他也不愿意挣脱。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重新看到阿浮———哪怕阿浮从不回头,也从不理他的呼喊,但霍问廷是心满意足的。
一种绝望的、卑贱的、贪婪的、低声下气的满足。
霍问廷想,也许自己早该死了。
死了,才能把这个条命赔给阿浮。
可他不舍得。
Ӽɨռɢ 死了,就没法做梦了,不做梦,就再也看不到阿浮了。
他舍不得死。
舍不得,再也看不到阿浮。
这一场相同的梦,霍问廷一做就是整整五年。
时间的长河在一刻不停的走,没有人能够止住步伐,流逝的时间带来了岁月的刻画,也让命运开始注定应该的人迎来分分合合。
京城流过兰家之人血的菜市场,迎过了滤昼一波又一波奸臣的罪血;
熙熙攘攘的平凡百姓,几乎忘却了五年前轰动整个京城的大案;
兰府的府邸被整个推倒,如今在废墟上建立起了新的宅邸,被赐给了金榜题名的状元郎。
曾经年少冲动的小皇帝成年了,变得成熟而内敛,偏大不合身的龙袍如今穿在他身上,已经越发贴合。
而他和霍问廷的权谋斗争,越发白热化。
霍问廷,大约是唯一一个没有太大变化的人。
他的脊背还是一如既往的挺拔,他的眼眸还是一如既往的黑沉,他的容颜还是一如既往的俊毅,他的气势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厉。
唯一不同的,却是这整整五年来,他再也没有笑过一次。
他永远孤寂的都是孑然一身,霍府里再也没有出现过年轻的女人。
无论是洒扫缝补还是下厨护院,霍府里只有三大五粗的汉子和年老色衰的婆子。
曾有不知旧事初入京城的人,想通过送女人爬上霍问廷的床而得到庇佑,可被霍问廷发现后,凌厉漠然的男人勃然暴怒,直接将那人一家下了大牢!
这一次便吓破了所有人的胆,从此再无人敢伸手染指霍府后院。
唯有皇帝萧守逸,会冷嘲热讽专门刺霍问廷的痛处。
“呵呵,装什么情圣。霍府要断子绝孙了吧,真是活该!你以为你不找女人着,阿浮会感动得回来?算了吧,想太多!”
霍问廷冷冷地看着他:“闭嘴。”
小皇帝哼了一声:“她黄泉路走一条孟婆汤喝一碗轮回台跳一次,早就把你忘了过上了没有你的新生活了!你就别在这里自我感动了!”
他成年了,慢慢也有旧臣开始要求霍问廷还权给陛下,但霍问廷紧握大权不肯放。
——前几年他领兵打退了前来进犯的辽兵,一口气杀到王廷灭了大半个辽国,一时间名动天下,军功显赫只能封王拜侯。
如今他不再仅仅是有权无名的「霍大人」,而是一字并肩摄政秦王了。
皇帝和摄政王争着权,京城里人人自危,连霍府内都有些心思浮动,此时唯一无所谓的……反而是五年前那个被霍问廷招纳的江湖神医乌榄。
他总是翘着花白的胡子蹲在花园亭子上喝酒,跟霍问廷的心腹属下霍十一吐槽。
“咱们摄政秦王殿下,不会真的打算单身一辈子吧?嘿,他连一个世子都没有,万一哪天出事了,这偌大的王府交给谁继承?”
霍十一道:“你是专门负责王爷健康的,王爷不能出事。”
乌榄嚷道:“我是最最擅长内伤和外伤不假,但要是王爷自己不想活了,我能怎么救?啧啧啧,真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许啊!”
他来霍问廷手下的时候太晚,并没有见过霍浮……只是从其他人口中听说过这个少女凄凄切切的可怜一生,实在是叹息而同情。
霍十一冷哼:“你也没有成亲,也好意思说感情?”
乌榄怒道:“但我有师妹!我师妹黄芪最擅长妇科了!我接受了你们王爷的招纳,就是为了攒钱,攒给师妹的聘礼!你等着,我师妹前段时间来信说要来京城找我,我很快就能娶妻了,你就单一辈子吧!”
乌榄并不年轻,已经足足有五十多岁了。
他的师妹也是四十多岁的人,只是一颗菩萨心肠发誓要济世悬壶,用一身医术行走世间为穷困普通人治疑难杂症,自然不同意嫁给他。
乌榄跳下亭子喝着酒走远,回屋给她心心念念的师妹写信。
“师妹,你上次来信说,你有一个小病人天生内服虚弱,需要我来诊断开药,我现在在京城的摄政王府,你来了可以直接来找我,也可以先找个落脚点,我去找你们。”
信写好,他封好口派人寄出去,霍十一见了,嗤笑了一声,也没放下心上,只是想这个毒蛇的老不正经神医,竟然还对他师妹一往情深。
绑上大雁腿,信很快寄出去,跨越山水千里,停到了江南一座普通小镇里。
笑容慈祥的女神医黄芪接下信,一边看一边往屋里走:“阿浮,我师兄的信来了!他在京城,让我们去呢。”
“京城?!”
屋中,一名容颜清秀的年轻女子霍然抬头,神情不掩惊愕,搂紧了怀中昏睡的孩童,“我们要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