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银鞍白马度春风,这句话还没说出口。眼前突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我转身去追,人却已经不见了。“姑娘怎么了,在找什么人吗?”“许是我看错了。”但那个身影实在是太像秦敏了。半年前,他和我爹娘一起被驱逐离开了京城,那之后程家那位娘子却上吊自尽了。我想如果真是秦敏,秦敏一定会找我报仇的,他会觉得是我害了他,也害了那位程娘子。至于程怀远,在我离开京城后没有多久,他便再次被起用。
住在王府的日子虽然久,可王爷和王妃住的院子我却是第一进来。
王爷已经睡下了,王妃在水榭里摆了几盘果子和点心,还有一壶茶,站在栏杆边背对着我。
我跪下:“见过王妃,叨扰王爷王妃许久,未曾来拜见,实属失礼,望王妃恕罪。”
我的脑子里想了很多可能。
她或许会骂我不要脸,或许会威胁我,我若不走,便要我性命,或许会讽刺我。
我独独没有想到,她是温和地笑着扶起我,说话的声调也是柔柔的。
“我这里没这么多礼节,你不要如此。你的文章我也看过,是个有才华的孩子……可惜生成了女儿身,若是个男儿,一定会有所作为。”
“是个女儿身并不是个可惜的事,一个人若想为朝廷出力,原不分男女,不分贫贱富贵的。”
“你的话说的很是,只是人生于世,有许多不由自主呢。”
她拉着我的手上上下下看了看:“长得很好,又美又大气,难怪兰陵这样看重你。”
虽然早就猜到了,如今被人当面说出,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一张脸火烧一样,滚烫滚烫的。
“孩子,我和王爷不是那等势利之人。王爷当初从龙入关,也不是奔着荣华富贵去的,只是想着大丈夫生在天地间,总该干一番事业,若是能拯救苍生,也算此生不虚了。只是兰陵他……今日之事,我也听说了,兰陵让公主那样难堪,公主今日还在大殿上为你二人解围,人该懂得感恩,孩子你说呢?”
“王妃要我怎么做,您吩咐,我照做。”
我心里一揪,眼前闪过谢承瑛的脸,说出来的话却又是冷静清醒的。
人在清醒状态下,发现自己有了不该有的妄想,这样的感觉是真的很痛苦。
“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王妃走时,往我手里塞了一个沉甸甸的盒子。
我回到屋里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银票还有房契地契。
银票是各地通用的,房契地契却是离京城千百里的定州城里的。
我听说过,那里是宁安王爷的老家。
我看着盒子沉思许久。
到了后半夜,终于迷迷糊糊地抱着枕头眯了过去。
醒来已是月上中天,外面还隐约有人说话的声音。
我放轻脚步走到门口,侧耳细听。
“你深更半夜跑来王府,就是为了告诉我阿颂和那姓姜的男子果然有故?莫非你以为,你跟我说了这,我就会放弃阿颂选择你?”
是谢承瑛的声音。
比平常虚弱些。
我透过门缝看见他只穿着一件纯白色的里衣,脸色在月色下更显苍白。
另外背对着我跟谢承瑛一檸檬㊣刂起站在院子里的是无忧公主。
“我巴巴跑来,并不是为了做这个小人,我是想告诉你……”
“你别说了,公主是个女子,这样于礼不合,公主还是早些回去安歇,要是被陛下知道了,我可受不起责备。”
刘无忧生气地哼了一声,跺了跺脚,往外走去。
“兰陵,我真没想到,我们相识一场,在你心里我是那么不堪的一个人!我知道你今日挨打是因为你跟王爷王妃说你要娶秦颂,我虽然羡慕秦颂,但我并不嫉妒!我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不是那种痴缠之人!哼!”
人去的远了,我才打开门。
我和谢承瑛对视一眼,两个人默契地不提他挨打的事。
我只是叹息:“公主她不是那种人,你当是误会她了。”
“我……”谢承瑛身上有伤,又在院子里站了这么久,这会儿更加虚弱了。
“夜深了,我也不好请你进屋坐坐,你快些回去躺着吧,有事明日我们再说。”
谢承瑛点了点头。
走出几步却又停住:“那你明日起来后就叫轻落来叫我,我有话跟你说。”
“我一定,你安心。”
我撒了谎。
谢承瑛回去之后,我就换了衣服离开了王府。
王妃给我的盒子我带上了檸檬㊣刂,我知道若没有银钱,我是走不了多远,更活不下去。
我本来想等着秦敏和我爹娘走远些再出城,以免在离京的路上碰见。
虽说父女兄妹一场,闹到这一步,也让我很感慨。
我保住了性命,没有被卖入青楼,没有被迫去迎来送往倚楼卖笑,还有机会和谢承瑛这样的人物相处了这么些日子。
见过了王爷王妃,见过了公主陛下,我这样的小角色,一生也算精彩了些。
离开王府时,轻落送我到门口。
“姑娘此去珍重。”
我点头致谢:“你也一样,辛苦照顾我这么久了。”
她弯了弯腰:“我只是王府的一个婢子,伺候姑娘是我分内之事。”
想起第一日到王府,所有人都拿异样的眼神看我,只有轻落淡然处之。
如今我离开王府,她依然以礼相待,送我到门口,和从前一般。
不觉感慨,世间女子,出挑者也不在少数。
天刚亮,城门大开,我花了一锭银子买了一辆简单的马车,自己驾车离开了京城。
我第一次发现京城之外,别有天地。
这么些年,我仿佛是被困在了一个牢笼里。
如今得以放飞,可以去看看我心中的那些山水了。
替考的事解决得虽然不算完美,秦敏毕竟也被驱逐,程怀远也被停职,我没有性命之忧。
某种程度上,我真的很满足了。
唯一不满足的就是谢承瑛。
我骗了他。
我没来得及跟他好好说一声谢谢说一声再见。
那个月色之下利剑飞舞的王孙公子,那个外人口中的冷面王爷,内心却柔软得像天上的白云的男子,大概以后我们再也见不到了。
离京城远了些,我坐在马车上,手里拿着缰绳,大声呼啸。
抒发心中的郁结之气。
什么秦敏,什么姜山,什么爹娘谢承瑛,都先放到一边吧。
我要去奔赴我自己的新生活了!
……
半年后。
定州城内一片热闹祥和的景象。
大家都在谈那位神秘的秦姑娘。
“这位秦姑娘可不得了,半年前来了咱们定州,一下子就开了好几家胭脂铺子,还有首饰行,豪气的不得了。”
“恐怕是哪位王爷侯爷的相好吧,要不她一个女子,哪来这些本钱呢?”
“我看也是,据说这位秦姑娘长得那叫一个美若天仙,而为人又最是温和,她铺子里的伙计,就没一个不说她好的。”
……
听着大家的话,身旁的碧云掩嘴笑:“姑娘,你听,他们把你说的真是神乎其神的……不过有些人嫉妒,说的话也不好听,姑娘不要往心里去。”
我戴着面纱,嘴角的笑却藏不住。
当初王妃给我那些银钱,我都用来经商了。
我爹娘就是做小买卖的,我从小耳濡目染,也懂一些经商之道。
唯一不同的是,爹娘眼界狭小,一辈子都想着要让哥哥考上进士,不用再做这被人轻视的商人。
而我不一样,我不敢说自己的眼界有多么高远。
但是我发现,不管是科考还是经商,只要有心,都可以为朝廷为百姓去做一些实事。
我挣了不少钱,拿着这些钱去定期布施,城中有些百姓得以存活。
我还会去那些偏僻的村落里修路,让他们进出能更方便。
定州靠近大漠,偶尔会有沙尘暴。
我拿出银钱捐赠给府衙,由府衙出面带着百姓去植树。
天长日久,这里景象好了,空气好了,治下的百姓也少那等鸡鸣狗盗之徒,大家的生活都好了起来。
很多人都在私下说,这些都要感谢我。
我却觉得要感谢王妃。
虽然王妃只是为了让我离开……
碧云见我在发呆,戳了戳我的手肘:“姑娘怎么了,看着有心事?”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位故人。”
“什么故人?”
“他……”
银鞍白马度春风,这句话还没说出口。
眼前突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我转身去追,人却已经不见了。
“姑娘怎么了,在找什么人吗?”
“许是我看错了。”
但那个身影实在是太像秦敏了。
半年前,他和我爹娘一起被驱逐离开了京城,那之后程家那位娘子却上吊自尽了。
我想如果真是秦敏,秦敏一定会找我报仇的,他会觉得是我害了他,也害了那位程娘子。
至于程怀远,在我离开京城后没有多久,他便再次被起用。
也证明谢承瑛当初的话是对的。
皇上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就放弃程家。
我很好奇,谢承瑛当初查到的那些关于程家私自与鞑子来往的证据有没有交给皇上。
我猜多半是没有。
谢承瑛年纪虽小,但在朝政大事上却很是稳妥,绝不会有一点冒险。
谢承瑛……
我看着那个与秦敏相似的身影如鱼入大海一般滑入人群中再也找不到了,没得法,只能跟着碧云回家。
还没进家门,就看见小厮惊慌失措地迎了来:“姑娘不好了,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