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来,徐嬷嬷曾经告诉她说,太子殿下便是在五岁的时候,亲眼看见阮氏被白绫悬在一棵树上,已经身死......大抵那个时候,也是一个像这般暴雨倾盆、雷声轰鸣的夜晚。所以说,现在的凌霁应该停留在五岁的心智。她冷静地劝说道:“阿霁,外面没有人要害我,你把剑放下。”“不可以!”凌霁仍旧死死地攥着门锁,“我就站在这里守着,来一个,我杀一个!”夏枝汀抿了抿唇,按理说,凌霁进入这个状态,应该会对外人进行无差别的攻击。
夏枝汀愣愣地望着逐步向她走来的少年,震骇涌上四肢百骸。
凌霁分明比她大了三岁,个子还比她高了一个头,他怎会突然管她叫做姐姐??
“明湛?”
她试探地唤了一声,但凌霁似乎没有听清,还是在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凌霁最终在她面前停下,垂眼看着她,神色显得十分诧异:
“姐姐怎么变矮了?”
夏枝汀:?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想看看凌霁究竟要发什么癫。
这就是凌霁深受梦魇困扰,阴晴不定、六亲不认的模样,可是,好像和君烽的描述不大一样。她莫名觉得有点......可爱?
凌霁低头凑近了她的面容,仔细观察了一番,泛着泪光的眼睛蓦然亮起,他喃喃道:“原来是我长高了。”
话音刚落,少年便干脆利落地在她身前蹲下,身高瞬间比她矮了半截,仰视着她。
“姐姐,你来了,你终于想起我了......”
凌霁眼眸再次红了起来,声音竟然带着难以抑制的哭腔。
两行清泪就这么毫无声息地落下。
“汀姐姐,母妃走了,阿霁以后没有母妃了......”
他清瘦的脸庞被泪水沾染,骤响的雷声在殿外轰鸣,闪烁的雷电映在他的脸上,少年的身影孤独又渺小。
他身躯骤然一僵,眼里是那么空洞和木然,“姐姐......阿霁有点怕。”
夏枝汀惊诧极了,俯下身子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发顶,“阿霁?”
她倒是从来没有试过这样称呼凌霁,感到有些新奇。
凌霁乖巧地抬起了脑袋,颤颤地朝她张开了双手,“你抱抱阿霁,好不好?”
夏枝汀的心都莫名化了下来,感觉像是在哄小孩,“好好好,姐姐抱你。”
看见这般我见犹怜的破碎感少年,换谁能够顶得住?
可是问题又接踵而来,凌霁现在是蹲着的,她好像抱不动他。
“叩叩叩......”
这时,敲门声在殿外轻轻响起,君烽实在放不下心来,小声问道:“太子妃,您还好吗?”
夏枝汀应道:“我好着呢,你退下吧。”
不料,凌霁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猛地从地上站起,提起剑走过去,凛声质问:“是谁?!”
君烽被他吓了一跳,一刻也不敢逗留,冒着雨悻悻逃走。
太子妃您还是自求多福吧。
夏枝汀以为凌霁又要发怒了,不料,他大步走到殿门处后,只是死死用身体抵在门旁。
“姐姐你别怕,我、我今晚就在这里守着。”
凌霁明明害怕得身子都在颤抖,目光却异常坚毅,看着她说:“他们刚刚才害死了我的母妃,这回绝对不能再害你了。”
闻言,夏枝汀终于捋清了那么一点思绪。
是不是到了雷雨交加的夜晚,凌霁就会想起母妃遇害时的情形,堕入当初的梦魇?
她想起来,徐嬷嬷曾经告诉她说,太子殿下便是在五岁的时候,亲眼看见阮氏被白绫悬在一棵树上,已经身死......
大抵那个时候,也是一个像这般暴雨倾盆、雷声轰鸣的夜晚。
所以说,现在的凌霁应该停留在五岁的心智。
她冷静地劝说道:“阿霁,外面没有人要害我,你把剑放下。”
“不可以!”
凌霁仍旧死死地攥着门锁,“我就站在这里守着,来一个,我杀一个!”
夏枝汀抿了抿唇,按理说,凌霁进入这个状态,应该会对外人进行无差别的攻击。
但是凌霁居然把她归为了需要自己守护的对象。
“阿霁,把剑放下,姐姐抱你。”
她坦坦荡荡朝那少年张开了双臂,露出莹白的牙齿,温婉一笑,“快来。”
凌霁摇了摇头,浑身上下都在不停地发着颤。
夏枝汀见状没做犹豫,径直向他走来。
芙蓉色的袖纱轻轻抬起,将那快被恐惧完全包围的少年拥入怀中,用她自己身上的温暖替代。
少年紧绷的情绪终于到了临界,他错愕地睁大了眼眸,瞳孔里映着殿中唯一明亮的烛火,和女子恬静温暖的笑容。
咣当——
手中的剑轰然坠在了地上。
他呼吸变得急促,怔了很久,终于在一瞬间放下了所有的戒备,无助地耷落眼睫,又把整个脑袋都埋在了她细嫩的颈侧。
凌霁细声呢喃:“汀姐姐,你不要走了好不好......阿霁已经没有母妃了。”
“不走,不走。”夏枝汀纵容地哄。
凌霁又问:“姐姐这一次,可以陪我多久?还是七日吗?”
七日?
夏枝汀并不知道七日有什么含义,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姐姐我呀,以后都走不了咯。”
毕竟她根本就回不了现代的家了。
她费了好大的耐心,才把那么大的一个五岁小孩哄去了床上,帮他盖上被子。
“小阿霁,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我不睡!”
凌霁半躺在床上,还是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看她,“我一睡,姐姐肯定就走了。”
说着,他伸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衣袖。
“那我只好抱着阿霁睡觉了?”夏枝汀调皮地翘了翘嘴角。
话音刚落,她就后悔了,今天还没洗澡,身上甚至还有些外面沾染的雨水。
只是,她对上了凌霁那双欣喜期盼的目光,便又决定......豁出去了!
要脏就一起脏,反正脏的又不是她的床。
八月十一,暴雨夜,清宁殿烛光微亮。
凌霁盖着薄薄的寝被,微蜷着身子,眷恋地偎在夏枝汀怀中,睡得格外安稳。
夏枝汀倒是躺了很久都没有睡意。
她努力地回忆着凌霁刚才跟她说的只言片语,做着推理。
难道......凌霁早在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她了吗?
可是她在那个时候,也是这副十七岁的模样吗?
直到夜已过半,夏枝汀也困得不行,渐渐熟睡,失去意识的她控制不住睡相,直接一膝盖把人给顶下了床。
毕竟在睡梦中,向来只有夏枝汀挤别人的份,今天是她第一次被人挤了位置,堪称奇耻大辱。
凌霁猝不及防地摔在地上,缓缓睁开眼眸,发现夏枝汀就静静地睡在自己床上,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迟疑道:“枝枝......?”
清宁殿外,雨小了许多,偶尔也还会亮起闪电,可他刚才,居然安好地睡了一觉,现在的神智还异常清醒。
凌霁又惊又喜,像是急着要确认什么似的,毅然推开了殿门,踏出殿外。
夜空中绽开一道明亮的银索,他仰头直视着,随意伸手接住屋檐上滴落的雨水,释然地对天笑了。
周身熟悉的一切仿佛焕然一新,他又往外走了几步,任由自己沐浴在淅沥沥的小雨里。
直到今夜雨声渐停,明月初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