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急忙忙地跑过去,拉长了声音喊道。沈豫白这才侧目看他一眼,开口时语气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怎么了?今日又是什么传言?”周宁海观他面色,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却还是将那本子呈了上去。沈豫白的目光从那上面扫过,什么也没说。他不必看就已经知晓,里边无非是说他如何残暴如何昏聩。左右是要让天下人来杀他的,这是他想的最好的赎罪之法。“你去吧,不必在这伺候了。”他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继续喝酒。周宁海见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作罢,退了出去。
一连数日,天子辍朝。
朝臣心有怨言,却无人再做那以死劝谏之人。
市井之间开始流传一首歌谣。
歌谣里隐晦地提及当今天子、圣女和妖女的故事。
星子一般的火光,风一吹就传入了千家万户,激起万堆火。
周宁海拿着那搜刮来的本子去找沈豫白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他推门进去,那处理政务的桌案上已横七竖八地扔满了酒壶。
坐在案前那忧郁憔悴的男子正仰头灌下一口酒,神色迷醉。
“陛下——您快别喝了!龙体要紧呐!”
他急急忙忙地跑过去,拉长了声音喊道。
沈豫白这才侧目看他一眼,开口时语气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怎么了?今日又是什么传言?”
周宁海观他面色,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却还是将那本子呈了上去。
沈豫白的目光从那上面扫过,什么也没说。
他不必看就已经知晓,里边无非是说他如何残暴如何昏聩。
左右是要让天下人来杀他的,这是他想的最好的赎罪之法。
“你去吧,不必在这伺候了。”
他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继续喝酒。
周宁海见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作罢,退了出去。
沈豫白不知自己喝了多少,只觉得头昏脑涨。
浑身难受的时候,一道声音自身后响起。
“都说了tຊ大酒伤身,怎么又不听劝?”
那人语气温柔似水,暖色烛火之中,她的脸上半是无奈半是纵容。
温热的指尖搭上沈豫白的太阳穴,她不轻不重地给他按着。
“眠晚!是你……你还活着!”
这声音曾无数次进入他的梦中,无比熟悉。
沈豫白心中一喜转头望去,可身后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的心蓦然沉了下去,自嘲地勾起唇角。
“沈豫白,你看看这都几时了?”
“政务再忙也要注意休息,这几日你都清减了不少。”
失神间,那声音又在另一处响起,似乎是在榻上等着沈豫白忙完。
他展颜一笑,又跑去内室,可纱幔掀开,只余床榻冰凉。
沈豫白跌坐在床上,笑容无比讽刺。
曾经被江眠晚称作相思的香萦绕在鼻尖,竟真成了他最好的相思之物。
“香叶缠绵如我心,长相思来常相思……眠晚……我终于明白了,何为相思。”
他在这香里久不能眠,直到天明时候才支撑不住合上了双眼。
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这一生都未曾和江眠晚相遇。
而江家的嫡女早在天寒时候就落入湖里早逝,江语怜便成了江家最重要的女儿。
那日的大雨,无人救他,他带着一身寒气烧了数日。
后来,他竟因为江家的权势去接近江语怜,最后甚至为了她而死。
夺嫡之争,赢的人是江语怜和流落在外的皇子沈豫白。
至于江眠晚,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罢了……
“不……不可能!”
沈豫白从梦中惊醒,宿醉令他的头痛如裂。
他晃了晃脑袋,拼命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梦。
可内心没由来的慌乱却怎么也堵不住。
“周宁海!周宁海!”
他高声喊着,可是直到声音在殿里停下,也没有人来。
殿中静悄悄的,只听得见窗外的鸟鸣声。
“呜——呜——”
乌鸦的啼叫声划破天际,沈豫白的止不住地心慌。
他打开门出去,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
他垂眸看去,入眼的是一张死不瞑目的脸,一身宦官制服。
是周宁海,他死了……
除他之外,勤政殿外零零散散倒着很多像周宁海这样的尸体。
沈豫白心头一震,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皇宫中一片死寂,他听见城墙外的高喊声。
他登上城楼,入目是一片火海,烧杀声震天。
“杀——”
呐喊声与铁蹄声一并落下,沈豫白只听得一阵脚步声从身后赶来。
他转身,对上那群大臣的双眼。
昔日站在他身边簇拥他为王的人,如今都站在另一个人身后。
那人一袭布衣,眉眼之间有几分像先帝。
在他身侧沈字旗帜飘扬,一切竟与那梦中的场景无比相似。
“投降吧,你已经无路可退了。”
沈豫白盯着眼前昏庸的皇帝,眸光犀利。
沈豫白想起那梦,脑海中竟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明。
曾经他不相信的东西如今尽数以另一种方式摆在了他的眼前。
江眠晚曾告诉他这个世界的真相,可却从未提起他在书中是怎么死的,谁是书中的主角。
她是怕伤了他的心,因此要他只看眼前。
是他愚笨,是他不信……
“呵呵……”
他笑起来,眸中映着满城的火光。
将死的这一刻他才知晓,原来他的世界真的只是江眠晚的一本书。
书中他惨死,江眠晚于心不忍才来改写他的结局。
可是他又是怎么做的?
是他自己捂住了耳朵、蒙上了眼睛,将看到的听到的全部视为谎言。
他甚至,还欺骗了自己的心。
沈豫白心中一痛,笑也笑不出来了,血从他唇角溢出,滴落在城墙上。
他一步踏上那最高处,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一跃而下。
皇城灯火亮如白昼,他却在那灯火中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在灯下回眸,笑靥如花。
江眠晚?!